内脏受伤自是难免了。
枪芒一放一缩,圆弧消散,锋锐仍然顶在呼天宝的喉间,仍然入肉半寸,好像根本动也未动。
只不过,王贵手中断成两截的长剑,还有呼天庆倒在地上狂喷鲜血可以证明,刚刚的一切并不是幻像。
而是那个身上插满箭杆的重伤杨再兴,在呼吸之间就击退两位大将的攻击,并且呼天宝的生死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吁......
众将领倒抽一口冷气,齐齐后退两步。
这...还是杨再兴吗?
随着张燃附身入魂,杨再兴再非往昔,不说他五脏淬炼,在紫气的冲刷之下力量体质大涨,就说他的精神力远远大过原来,能够从极细微所在掌控全身力量。
最重要的是他能够凭借天眼看清攻击者的招式。
未卜先知般的看清别人体内气血走向,抢先一步攻击,这种实战能力说是强上一倍都有些小看他了。
呼家兄弟就如小孩一般在他手中并无半点还手之力。
而中军的统制王贵总管大人亲自出手,也落得过剑断当场的下场,脸面全无。
三人出手,竟然全都没有挡住张燃的一招。
如此威风,如此煞气,让人心中顿生寒意.....
冷兵器作战时期就是如此,一员顶级大将的威慑力是无以伦比。
人多势众不可怕,权倾天下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无法无天,偏偏又能随意决定生死的绝顶高手。
与他同处一室,简直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心里特别没底。
“杨将军,你欲何为?”王贵扔下手中断剑剑柄,后退两步,只感觉面上火辣辣的。
眼前的杨再兴明明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眼中还疲惫得全是血丝,可以他的眼中,却生似眼前就像一头毗着撩牙的白额大虎。
就欲择人而噬那般。
“杨将军休要发怒,先前呼家兄弟说话也是口不择言,语出无心,大家同为军中兄弟,大战在即,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是啊,是啊,呼家兄弟说话鲁莽,老牛在这里替他们赔个不是,用不着打打杀杀的吧。”
看着王贵下不来台,就有两位将领上前打圆场了。
这两人张燃也认得。
斯文清矍那人名叫董先,未语先笑,看起来颇有几分儒将风度。
另外一人长得豹头环眼,虬须如针,却是牛皋。
同样身为中军大将,位高权重。
结合脑子里的不知是演义还是正史,张燃知道这两位以后会在岳飞死后,同样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过得是相当惬意。
不用问了,在岳元帅死后,这两人肯定是投另外攀了高枝,得到了重用。
难怪偌大的岳家军中,除了岳家子女,竟然无一人反抗,真想替岳元帅喊一声冤。
说实话,对这种人,张燃是看不起的。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事情不是还没发生嘛,并不能以他们以后的所做所为,来判断他们的忠奸。
话又说回来,这些人到底是忠是奸,又到底是忠于何人,是宋室还是岳家,这跟张燃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现在还是泥菩萨过江,过得并不怎么样,哪里需要操着那些闲心。
真杀了呼家兄弟,别的不说,岳家军自然是待不下去的。
这跟张燃的计划不相符。
此时正好有个台阶好下。
“这次就饶你狗命,我杀不得完颜宗弼,还杀不得你呼天宝?不知死活……”
张燃手中银枪一收,枪芒如同蛇信闪动。倒转枪来,枪尾重重矗在青石地面之上,入石盈尺……
整个大帐被震得簌簌发抖,灰尘滚滚掉落。
张燃身上杀气凛冽,眼神睥睨,一时半会之间,竟然无人敢于对视。
尤其是呼天宝,脸色如同刷了一层白粉,没有半点血色,张了张嘴想要放个狠话,嗓子却像是干得冒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吓得狠了,此时死里逃生,背心已然失透,呼天宝竟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眼前也微微发黑眩晕。
好险。
以前也没见他这般厉害啊?怎么这一次强得如此离谱?呼天宝心里全是疑惑,只是低着脑袋,再也不敢炸刺。
军中最重武力。
所谓的威信是打出来的。
有念及此,董先呵呵笑道:“杨将军追赶兀术十里,杀乱金兵,更斩了完颜礼,着实是大功一件,听闻那贼子诡计多端,很难对付,这次死在杨兄弟的手里,的确是大快人心。”
“对,再兴你放心回家养伤,这次有大功于朝,自然不能不赏,来人,取黄金百斤,丝绸十匹,再加上……上品文房四宝两套,你家孩儿如今正到了启蒙年龄,正是求学的时候,将军府总要帮忙物色一个学识渊博的先生才是,总不能耽误了他。”
王贵的话听起来更是暖心。
从关注身体健康到日常生计,再到手下将士小孩的家庭教育问题,那是考虑得周到细致,让人绝无半点后顾之忧。
饶是张燃明知道王贵只是嘴里说得好听,指不定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他仍然感觉舒服。
不愧是行营中军总管,能够把十万大军安排得井井有条,决无错乱,王贵的确有着过人之处。
雨后,斜阳晚照。
昏黄的日光之下,西方泛起彩霞,美不胜收。
张燃走在前头。
肖长贵和王石两人捧着丝绸和黄金跟在身后,完全无视了街坊百姓那通红的眼珠子。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为什么要从军,为什么要杀敌,除了收复河山,解生民于倒悬,救万民于水火的高大志向之外。
当然是封妻、荫子,升官、发财。
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当了将军,发了横财。
就是如今张燃依真实写照了。
也难怪别人羡慕嫉妒恨。
无论是哪一朝哪一代,人心莫不如此。
刚刚在中军帐中,除了一开始的些许不愉快,在张燃展现了本身武力后,就变得欢聚一堂。
他升了一级,如今已是偏将衔,可以独领一军在外,不过此时因为兵员紧张,又即将爆发大战,暂时没能补充手下。
王贵亲自发话了,接下来只要招募到士卒,就会优先补充到杨再兴的破锋营中。
不管王贵是空言许诺还是真心重用?张燃其实并不放在心上。
反而是别人眼里无足轻重的金子和丝绸,他看得更重—些。
在张燃看来,自己这具肉身,其实还有着许多潜力,并没有彻底发掘出来。
连年征战,又不懂得调养,身体看起来十分强壮,实际上是在破坏性透支。
真正过了壮年就会每况愈下,指不定天天骨头痛内腑痛,老的时候延绵病榻,手无缚鸡之力,苦不堪言。
年老之后会怎么样,张燃当然不会太过关心。
以后能在这里多久,现在还不知道,指不定很快就能完成任务,回归地球,想得太过长远也没有太多意思。
但是长远不在乎,短期还是在意的。
身体存在暗伤,就不能百分百的发挥力量,也会影响身体进步速度。
这就是关乎生死的事情。
于是,一些药物的辅助就必不可少。
珍贵的药材无论在哪里都是十分昂贵的,没有金钱想也别想。
所以这金子和丝绸就很重要了。
也许是为了安抚,更或许是因为心里隐隐约约的惧怕,王贵这次难得大方,赏了百斤黄金,这是一笔极大的钱财,在颖昌城里,院子都不知可以买上多少座了。
还算宽阔的民居稍显幽静,院子中几只鸡咯咯叫着飞来飞去,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小男孩拿着木剑追来追去,嘴里大呼小叫着。
“杀,看我杀贼……”
那不是贼,那是生蛋的大母鸡,孩子。
张燃看得哭笑不得。
看着虎头虎脑的小孩,心里一阵柔软。
身体本能告诉他,这是自己的儿子。
不对,是杨再兴的儿子,名叫杨继周,从襁褓之中就跟随着征战,如今渐渐的长大了,懂了一些事,但是却养成了野小子的性子,没有一点斯文劲。
土黄色厚纸紧贴的木制窗户突然打开,女人柔美的脸蛋出现在几人眼前,“继周,你再闹小心你爹回来揍你啊,快回来温书......”
女人声音很好听,又透着丝丝无可奈何。
很明显的,孩子对她的威吓之言已经习惯了,并没有什么惧怕之心。仍然拿着木剑跑来跑去,跑得额头冒汗,他听到叫声,回头看了一眼,脚下绊啪一声就摔在地上,紧接着,小孩又再次一骨碌爬起,不吭一声的继续追击。
好像那几只母鸡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不依不饶的。
“你还跑,都出汗了,小心着凉。”
女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从屋角里摸到一支扫把,气汹汹的推门出来,这是要揍人了。
就算是生气,女人仍然不显半点凶恶,眉若远山,眼如春水,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显得十分柔弱。
不可忽视的是她那没有血色的苍白面色,还有手臂衣袖卷起处,能看到的青黑筋络。
一看就有些病态,更有些营养不良。
张燃一眼就看明白了。
这应该是日夜操劳,没有得到好好休息,并且还天天担惊受怕,导致的气血两虚之症。
这样下去,也许过不了太长时间,就会香消玉殒。
生在这个时代,丈夫出门征战,一个人在家拉扯着孩子,更要操劳生计,想想也知道有多苦。
女人紧走两步,突然感觉不对,她抬起头来,愕然望向院外,眼泪水喇的一声就下来了,手中扫把无声跌落。
“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