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王贵捶胸顿足,十分惋惜道:“都是百战精锐啊,就这么生生没了,可怜了他们的家人,此时正倚门相望。罢了,总算不是全军覆没,可堪慰籍了放心,你们的仇不会不报,等元帅赶到,就全军出动,定然取得完颜宗弼的脑袋,告慰战死将士英灵。”
“岳元帅快到了?”
张燃心思敏锐,听到这个消息,隐约明白了中军驻军不动,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了。
如今中军兵力略显不足,或许是拖住对面大军,分兵四面出击,先清除金兵各方羽翼,然后四面合围,寻求决战。
当然,他们还生怕金兀术大军察觉有什么不对,因此还会时不时的派出小股兵马不断骚扰,让金兵十万大军不能分兵回援……
而杨再兴自然就是这种骚扰攻击势力的其中一股。
原本的吸引仇恨之举,偏偏被他打成了决死冲锋。
这事干的...
“对,岳元帅主力意到,我们就全军出击再兴你立下大功,本来当赏,不过......”
王贵面色为难。
旁边一个身着铁甲、面呈淡金色的威猛大汉出列,抱拳大声说道:“总管,杨再兴贪功冒进,无功而返,虽然略有斩获,但损兵折将,却功不抵过,说要赏也说不过去吧。”
张燃目光微凛,记忆中这人叫呼天宝,职级远在杨再兴之上,是中军大将。
军中演武之时,曾经被杨再兴打落马下,丢尽颜面,因此就记恨上了。
呼天宝实力其实不弱,练得骨骼如钢,肌肤似铁,兼且身高力大,冲阵勇猛。那次被打落马下,灰头土脸后,逢人就说是自己的战马不太争气,一时失手。
但让他再来挑战杨再兴,以雪前耻,却是不敢的。
事后就免不了事事针对,仗着他的职位远高于杨再兴,那是特别恶心。
这次杨再兴三百余骑冲击十万大军,呼天宝出言挤兑挖苦也是一个原因。
按说这种军中较武,输赢常事也算不得什么,不至于记恨到如此地步。
杨再兴的狗脾气,打赢了呼天宝,那自然是目中无人,见着了就说呼天宝手下败将,骄傲得不可一世。
呼天宝是上司,怎么能得罪了呢?
听到呼天宝的说词,王贵还没说什么,旁边又有一员黑脸大将走了出来,“对,若是人人都像杨将军一般,咱们岳家军还没打上几仗,手下士卒就已经死光了,还谈什么收复河山,驱除金虏?依我看,此战不但无功,反而有过,当罚……”
这位是呼天宝的弟弟呼天庆,说话更有理有据,为人阴险得多了。
帐内本来还有些人认可张燃先前的夸功,被这么一说,看向张燃的目光就不对起来。
倒不是觉得他真的没有功劳,而是这种行为的确是太过残酷。
不说爱兵如子,你打着打着,就把亲信手下全部打光。
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啊。
斩了数百上千金兵有个什么用,金兵数十万,个个能战,而岳家军真正的敢战能战之士已经越来越少了,这样无脑拼下去,迟早会兵败如山倒.....
所以,此风不可长,想要取胜,还是要动点脑子打仗才行。
张燃感受到军帐内各人情绪,那种疏离和排斥是如此的明显,他突然就明白了。
记忆毕竟只是记忆,就像过电影一样的,从脑海流过,有许多事情没有触发之前,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此时被人如此针对,他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些人本是宋室成员,还有一些人是良善百姓,原身杨再兴却不一样。
当时曹成啸聚一方,领兵十余万劫掠四方,他就是曹成部下大将,后来曹成兵败身死,他还带兵直接反抗朝廷,在岳飞带兵攻打之时曾经偷袭杀死岳家军大将韩顺夫,并且阵杀岳飞亲弟弟岳翻。
后来兵败,岳飞也不知道是气量大,还是另有原故,并不记恨杨再兴,只让他归降成员,让他报效国家。
且不说原身杨再兴家世如何,但从他成名开始,就是身处流寇群中,还是其中的头牌大将,并且四处劫掠反抗朝廷。
这种身份并不让人喜欢。
杨再兴还有一个污点,怎么也洗不脱的,他在两军作战之中,亲手斩杀了岳飞的亲弟弟岳翻。
虽说岳飞不记恨,其家人也已经原谅了杨再兴,但架不住岳家军手下将领会多想一下。
表面上不在乎,不等于真的不在乎。
或者说为了家国大计,有些事情不能太在乎。
内心怎么想谁又知道?
可别忘了,就算是岳飞对杨再兴真的一丝芥蒂都没有,岳翻本人跟岳家军的这些武将也算是同僚,是袍泽,也是有着交情的。
于是,杨再兴身处岳家军中,地位就有些尴尬了。
无论他怎么做,黑历史怎么也是洗不白的。
阴暗一点的想法就是,你不是武力高强吗?那就多杀—些金兵金将,然后以身捐国,这就算是发挥最大的作用了。
张燃沉吟了一会,看着义正词严的呼天宝呼天庆兄弟,还有满脸痛惜的王贵,以及四周面色各异默不作声的众将领,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毕竟不是原来的杨再兴了……
不但没有惶恐,反而有些想笑。
就这些人也想驱除金兵,恢复河山,怕不是在做梦。
张燃没说话,他身后默默跟着的王石恼了,王石就是一根筋,跟块石头似的,他可以跟着杀敌,也可以跟着送死,就是不能跟着受委屈。
“我们将军出生入死,斩将夺旗,一战灭杀数千精锐金兵,身被数十箭伤,差点丧命。总比某些人躲在后面贪生怕死暗箭伤人要强吧,如此大功,不加重赏反而责罚,怎能让人心服?”
“放肆,中军大帐,哪里容得你一个小小队正口出狂言。”
呼天宝勃然大怒。
杨再兴武力很强,就算官职不高,他也不敢当面做得太过,还得依照规矩办事。
可这长得四四方方像石头一样的大头兵算什么东西?
王石话音未落,锵的一声就拔出长刀,闪电般当头砍下。
眼神中全是阴冷。
这是杀鸡儆猴,杀给张燃看的。
就看看你在中军大帐之中的兵,敢不敢以下犯上。
只要胆敢出手,就是大罪,当场被捉拿下狱,甚至直接斩杀都有可能。
呼天宝看起来像个小人,出手之时却威凌四射。
上身肌肉膨胀,两只手臂粗得像常人大腿,刀光一闪而下就像没有半点重量,破风之音啸叫呜咽,眼前就是一座山也能一刀两断。
变故乍起,账内众将领却却眼睁睁看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更别提出言喝止了。
军中最重规矩,重视上下之别。
一个区区队正,胆敢出言顶撞辱骂中军大将,那是找死,被杀也怨不得旁人。
严格说来,大家都认为杀得对,没什么不妥。
除了张燃,他沉默不语,实在是还没决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岳家军众人,以后又该如何行止。
说来说去,他毕竟不是以前的杨再兴,原身的恩怨情仇,在他看来就如过眼烟云,并不放在心上.....
还没想得太过清楚。
呼天宝就要杀人。
还是斩杀自己唯二的两个手下。
这还了得。
那就不用多想了。
不如快刀斩乱麻。
嗖.....
张燃突然抬头,在啸叫刀风之中,一点银光如同星光炸开,众人眼前一花,呼天宝手中急速斩落的长刀,就碎成十来段。
啷……
金铁坠地,呼天宝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五六步,强行站稳身体,脸色已是变得雪白。
银枪锋锐,血光缭绕,枪尖直愣愣顶着他的喉咙,已经破肉半雨,血丝渗透出来,殷红扩散。
张燃轻笑道:“只不过是炼骨三品境界,就这水平也敢在我面前出手,你怕是活腻歪了。”
直至此时,空中的枪影方才消散,嗡鸣声不绝于耳。
只要他手腕一拧一送,就能在力尽之后,再次生出生力来,把呼天宝的喉咙刺穿.....
“枪下留人.....”王贵面色大变,一股羞恼之意涌上心头。
胆子真是太大了。
这还是在中军大帐之中,更在众目睽睽下,杨再兴就敢碎刀伤人,更拿枪指着中军营大将的咽喉,看样子还要不依不饶。
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是王贵中军大将,自己如果不表露态度,不闻不问,以后还怎么带兵?怎么服众?
比王贵更快反应的是呼天庆。
兄弟连心,呼天宝手中长刀刚刚破碎,在枪芒笼罩的那一刻,他就俯身前冲。
喉中咆哮着,背上巨斧落在手中,力劈华山一个抢步当头斩落。
这是攻敌之所必救。
若是张燃还想继续攻击,就要承受这一斧之力。
“哼......”张燃冷笑一声,长枪倒未直刺,手腕一抖,就枪尖锋锐就振岀一个勞筐大小圆弧,枪身震荡间,震开王贵一剑横拍,与立斩斧光交错而过,后发而先至的拍在呼天庆的胸前。
钢甲蜂鸣炸响,碎片四溅。
呼天庆吭也没吭一声,斧刃再也斩不下去,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被枪刃拍击得倒飞出去,跌飞十余步远,跌在地下翻了两个圈,嘴里狂喷鲜血。
看他胸前微微凹陷,恐怕已是断了不知几根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