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鸟那双猩红眸子闪烁不停，死死盯着魄桀那副彷徨心哀的模样。
魄桀如今这番模样，尤其是在同鸢鸟面对着面对峙之时，就好像整座世间都再没有比他还要悲伤彷徨之人了。
可在鸢鸟看来，魄桀的这幅模样，无疑是在对他自己如今处境的莫大讽刺。
鸢鸟道：“觉得对不起本圣？不过今日本圣一死，只剩下菩桀那个老家伙，你们反倒是省心省力，说不得根本不需要多少谋划，便可将这段漫长的恩怨给彻底了解。到时候对于此事，想来你便是那最大的功臣，回去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终日喝酒吃肉，坐拥娇妻美妾，享尽世间富贵了，对吧？”
魄桀呵呵一笑，对于鸢鸟那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夸奖表示欣然接受。只是他仍是摇了摇头，还摆了摆手道：“这些年过来，我们共事这么久，你仔细想想，我其实也不算是真就有多对不起你，至少有些事，该做该说还是非我莫属，帮你办成的这些事，其中不乏有关乎于你的生死大事吧？我倒是觉得单凭这些，就足以对我今日这点...过失将功补过了。”
鸢鸟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将心头那口淤积许久的怒气给吐出去，然后才又摇摇头笑道：“将功补过，你又没错，补什么过？”
鸢鸟此时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反倒是让一直胸有成竹的魄桀有些拿捏不定，一时间连原本想好的措辞，打好的腹稿，又都让他重新咽回了肚子，重新思量。
生怕鸢鸟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后手在手，若是真叫鸢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使出来，叫他这些年岁过来的所精心布置的谋划一朝落空，他只能追悔莫及。
到时候他死倒是简单，一了百了而已，至多便是他那大道无尽头的绝顶修道天赋，断头了而已，其实严格说来，没什么可惜的。可圣人们横跨了万年之久的谋划之属，付诸东流，那才是真正的失于天地之势。
说不定到时候五座世间立即便会再陷入到万年之前的那般生灵涂炭，千万里皆魂冢的惨淡光景。
若真是如此，那么一切随未起始于今日，但真正导火索于今日的惨淡事由，那罪魁祸首之辈，可当真是由他莫属了。
鸢鸟忽然问道：“什么打算？是杀了我之后，回去邀功，再做回你的正派走狗？还是就此归隐江湖，游历于世间天下，看看美好人间？还是潜心修炼，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自己执掌那圣人之位，传下传承道法？”
魄桀哈哈一笑，“别说的这么难听嘛，也没那么高远，不过好像也差不多，虽说在我心里，不这么认同，反而将你和你们这些天上人间，看作是我他日飞黄腾达的踏脚石，可现在而言，我仍是那实打实地走狗啊，而且万年，说不定再往后数上万年之久，一样如此，差别不大，不过是主人不同而已，你看我就说吧，像我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这样的狗命，至少两万年之内，没得选择...”
魄桀忽然伸手指了指自己头顶上，忽然神秘道：“不过做狗在哪里都一样，你这里的事由结束之后，我倒是不会回去躺在功劳簿上，而是上去之后跟在你现任的主人身边，代替你的位置罢了。”
“比如说这样。”魄桀说到这忽然身形一阵模糊，接着在他周身一阵阴冥灵气鼓动，片刻之后，魄桀整个人被一片黑雾尽皆包裹住。
又是数个呼吸之后，待得这些黑雾散尽，魄桀竟然已经消失不见，唯有一只黑羽红眸的鸢鸟，静静矗立在鸢鸟对面。
鸢鸟对鸢鸟。
不过同没了羽毛的鸢鸟相比，他那一身乌黑靓丽的羽毛，就显得格外扎眼和...帅气。
“你看，我这些时日也没白跟着你，至少现在我幻化出来的这幅模样，还是很像的，而且比起你之前，还要更帅点，对吧？”黑羽红眸的鸢鸟，随意拍了拍翅膀，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笑道。
甚至还在半空中以鸟音清脆鸣叫了一声，显得对自己幻化而出的样子格外新奇。
没了毛羽的鸢鸟，突然大笑不止，伸出没了毛羽的翅膀，指着那在半空中盘旋的黑羽鸢鸟，道：“你真以为这样就够了？”
魄桀一样笑道:“当然不够，还需要...你的血脉！还有菩桀对你的控制，事已至此，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你所不知道的密辛事实，菩桀对你这副身躯，包括你的灵魂深处，早就安插了同我这般的谍报探子进去，当然是啥我是不知道，可是圣人们明察秋毫，就不会不知道了，我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给你提个醒罢了。”
鸢鸟这次是真的愣住了，菩桀在他身体里种下了傀儡种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他不觉得魄桀会在这种胜券在握的时候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故意说谎。
不管怎么说，万年之久的共事友谊，对于彼此之间的了解之深，早已不是寻常一句“我了解你”能够解释的通的。
所以深知魄桀并非是那种鬼话连篇，说话不着边际，真假难辨的性子的鸢鸟，不觉得魄桀会在这种时候突然一改之前的性子，而所为之事，竟然就是一件简简单单的转折翻转，这不合规矩和逻辑。
毕竟哪怕一个人再会伪装自己，哪怕是已经在修道一途登上了山巅之境，是那能够俯瞰大地风光的天境炼气士之属，可一个人的本性却从来不会因此而改变。
人所能做之事，比如那些老生常谈的修力修心之流，其实不过是将自己能够暴露本性的那条底线无限降低，并非是那改变自己底线的行当。
效果虽然差之不多，但究其根本，到底是不一样的。
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在外人看来，处于修心之境的人，会变得大不一样，甚至是根本就是改变了一个人一样，但事实上，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