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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四百七十章 萍水遥迢有相逢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4527 字



......

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总亏欠着好人。

......

一条山林间的荒野小路上,正有一位背着箱笼,拄着行山杖赶路的书生。

日头正高,已是行走至汗流浃背的穷苦书生,停下脚步,解开腰间挂着的水壶,喝上一口水,扶额抬头,眯眼望天,再擦擦汗。

稍作休息后,书生正要起身,继续赶路,突然从远处林间窜出来一只跛了一只脚的雪白狐狸。

狐狸见着书生突然停下奔行脚步,同书生远远相望。

狐狸来时方向,渐渐响起了阵阵“簌簌”声响,像是有许多东西在穿林过叶。

声响渐大。

狐狸惊慌失措地向后望了一眼,然后一个蹦跳直接跳到了书生面前,满目哀求。

书生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但也瞧见了原来狐狸后腿上正插着一支银白箭矢。

明白了原由的书生,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箱笼,道了声,“赶紧进去。”

狐狸钻进箱笼,书生擦了擦汗,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大口气,许是仍觉得不自然,便开始大声朗诵圣贤诗篇,“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很快山林中冲出两个青壮汉子,提刀佩剑,其中一个还背着一张牛角硬弓,还有一位耄耋老人,一身白衣,手拿拂尘,颇有一番仙风道骨意味。

书生停下脚步,神色慌张地瞧着三位不速之客,还以为是遇见了绿林盗匪,不光打猎,未见财也杀人。

提刀青壮颇为凶悍,瞪着一双大眼瞧着书生,煞气非针对,自若而发。

佩剑的剑客只是冷眼相对,若说提刀青壮像是一把开封大斧,那么佩剑剑客便是一根凝气细针。

耄耋老人和蔼可亲,笑眯眯的。

他询问书生行走山中,可曾瞧见一只后腿受伤的白狐。

书生摇摇头,未曾见过。

耄耋老人便笑言,说那白狐是一只潜藏山中,潜心修行多年,只差一步便可得道化形的大妖,最是喜食男子阳气,采阴补阳,壮大修为,再如你这般的孱弱书生,整日诵读诗篇,学什么不好,偏偏喜欢那春宵一刻值千金,还意志薄弱,抵不住诱惑,所以这些年来死得最多的,便是如你这般的过路书生。

如你这般,说得极重。

最后。

耄耋老人又笑眯眯地询问书生,真没见过?

尽管书生被吓了个半死,满头大汗而不自知,可最终仍是坚定摇了摇头,道了声,回仙师大人,是真没有。

三人各自对望一眼,不再搭理年轻书生,老人指了个方向,三人迅速飞掠而去,眨眼便消失在了山野林间。

书生跌坐在地上,久久才说你出来吧,他们已经走了。

谁料箱笼簌簌抖动,像是那白狐在摇头,死活不出来。

书生无奈,又瞧了一眼天色,许是觉得路途遥远,天色将晚,便不再多言,继续起身赶路。

临近傍晚,书生走到了一座破败古寺门口。

尽管心里在打鼓,对于破败道观、古寺,多同荒野坟冢一般,多鬼物妖物的传闻听过不少,可瞧着天色已晚,相较于鬼物,山野林间的吃人猛兽似乎一样不好惹,咬了咬牙,默默念叨了一声,“正气浩然!”,便向古寺施以礼节。

他打算在这暂住一宿。

进入古寺之后,那只白狐才从箱笼中窜出,趴在书生面前,神色憔悴,楚楚可怜。

书生不忍,便帮着白狐拔了腿中箭矢,又拿出备在身上的外伤药涂抹上。

然后挥手赶狐,“可莫要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了。”

自己则愁眉苦脸地拿出仅剩的一块薄饼,咬了咬牙,打算做上一回“天大地大,肚子最大”的活计。

那狐狸非但不走,反而极为通人地坐在地上,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书生。

书生默默念叨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

结果仍是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自己手中薄饼掰下半块,赠与白狐,还不忘叮嘱一声,“省着点吃啊。”

白狐三口两口吃光了薄饼,仍是望着书生。

书生涨红了脸,气愤道:“真没了!”

说完还不忘将空空如也的干粮隔层摆在白狐面前,让她自己瞧。

白狐满目鄙夷,给了书生一个白眼,然后转身跑了,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书生悲愤欲绝。

......

第二日曈昽之时,书生便醒来。

想起昨夜梦中所做的奇怪梦境,书生猛然坐起身,惊慌失措地揉弄脸颊和后腰。

昨夜梦中,书生竟梦见这座破败古寺变作了一座处处散发着桂香的花阁小院,院中有七位姑娘,各个貌美如花,身姿婀娜。

自己不知不觉间着迷其中...正想着春宵一刻值千金,纵然做鬼也风流,然后就觉得香气扑鼻,浓郁之极,结果就这么“受不了美人香”,不争气的晕过去了。

昨日才遇可恶灵狐,又遇仙长好心告诫,但是自己没听,还一意孤行,这不报应便来了?

只是摸了许久,预期之中的头痛欲裂,精神萎靡和后腰酸痛,都不曾出现,反倒是只有肚皮扁扁,饿得不行。

书生又觉得怅然若失。

好好一桩春秋大梦,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捞着。

因为太过饥饿,便不再多想,收拾好行囊,走出破败古寺。

站在门口,再施一礼。

想了想,书生又双手合十,多许了个望自己如愿以偿,考中功名的愿。

这才转身离去。

殊不知在他不远处的山林间,正有一只雪白狐狸,将这一幕全然瞧在眼中,神采奕奕,只是不知为何,就是有些...气鼓鼓的?

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在书生身后,走走停停。

书生不知。

之后每日。

书生都奇遇不断。

而且真如他许愿那般,“如愿以偿”。

先是饥至极处,便会从林间窜出一只野鸡或是野兔,突然暴毙于他面前。

书生吓了一大跳,艰难咽了好几口馋嘴口水,却仍是没敢吃,默默叨念了声,“逝者为大,安尸转世。”

最后不管自己饿得眼冒金星,反而将那死掉的野鸡或是野兔刨个坑,埋了。

书生才要走,便见那才立的坟冢之上,竟然有一颗满载红果的高大果树,拔地而起,眨眼便成参天。

树上红果簌簌下落。

书生大饱口福,也未忘转过头向那破败古寺,遥遥一拜。

入得小镇。

发现小镇正值赶集庙会之际,书生心生欢喜,四处闲逛,本想购买一本珍本书籍,一摸内兜空空如也,顿时面如土色,想来是被人偷去,被人指指点点也顾不得,站在小镇街道上,四顾茫然。

实则他肠子都要悔青了,那可是家里为了他考取功名,同四方邻居东拼西凑出来的救命钱!

心下委屈,觉得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无德无礼之人。

没了银两,便没办法吃饭住宿,连赶路干粮都要补充不及。

书生只得暂且放下赶路事宜,为谋生计,就只能在小镇上摆起了小摊,帮人代写家书春联,或是遗书等等,本只想赚些干粮钱,好尽早赶路。

结果不知怎的,从一封家书开始,他在小镇上,便声名鹊起。

说什么的都有,如落笔生花,金笔书生,再如当世未闻之大文豪等等,反正邪乎的很。

原本只打算在此逗留三日,赚些琐碎银两的书生,硬生生变成了驻留七日,不止如此还赚了个盆满钵满,足足二十两雪花纹银,比他家中东借西凑才凑出的七两银子,多了近三倍。

七日之后。

书生自小镇开始,再启程。

自始至终,他都没瞧见有一只雪白狐狸,一直在远远瞧着、跟着他,眸中还经常流露出许多奇异神色,简直与人无异。

之后一直到科举之前,书生一直奇遇未断,仍是“如愿以偿”的路数。

唯有科举,书生落第。

但书生想到这数月的奇遇经历,却并未叫他心灰意冷,只觉得是气运已尽,命当如此。

反而对那庙堂的崇尚之心,愈加淡薄。

在动身返回家乡之前,他便决定将这一路上的奇异见闻,全部编撰成书,写成志怪小说。

临走当晚。

他打算再好好瞧瞧繁华京城,日后不知要多少载瞧不见了。

走到翰林院附近,惊闻院内突然一声惊天炸响,将一个雪白之物,炸到了他脚边。

正是当年那只他救下,却反而嫌弃他穷的白狐。

紧接着便有三人从半空跃下,落在他面前。

他没想到又遇见那只白狐,又遇见了当初追杀白狐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青壮汉子,横眉怒目,话也不说,直接扬刀便落。

眼瞅着那只白狐就是个人首分离的下场。

“刀下留人!”书生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想也未想,直接冲上前去,拦下了壮汉那最后一刀。

耄耋老人抚了抚手中雪白拂尘,笑问道:“留人?”

人那个字咬得格外重。

青壮汉子满目怒容,“死开!怎的又是你这白脸书生,上次包庇这骚狐狸,我们青山三侠念及你是善意蒙心,便放过于你,未曾寻你麻烦,你可知你这一路行来,这骚狐狸一直跟在你身后鬼鬼祟祟,蛊惑人心,害人不浅,如今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杀人了!若非我青山三侠一直不曾放心,今日翰林院的童大人便要暴毙于府上!”

另外一位剑客皱眉道:“速速让开,她死不足惜!”

倒在地上,已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白狐,这一次也不甘示弱,怒道:“翰林院那个老匹夫,以权谋私,竟然偷偷替换试卷,他才是死不足惜!”

竟是口吐人言。

书生跌坐在地上,如遭雷击,回想过往重重奇遇,其实哪有什么上天开眼,分明就是她来报恩的。

“大胆妖孽!还敢狡辩!”青壮汉子一瞬怒气喷发,再不迟疑,手起刀落。

“住手!”明明是一介文弱书生,却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身气力和勇气,竟然直接扑在了那只白狐身上。

“咔嚓”一声,鲜血如泉涌,四处飞溅。

一颗脑袋飞掠一旁,滚落在地,仔细一看,竟是那书生人头。

耄耋老人突然一声怒喝,“哪里走?”

紧接着手中拂尘便脱手而出,向半空中一道一闪而逝的白光打去。

但半空中只响起了一声极为轻微的闷哼,再无声响。

“我去追!”年轻剑客伸手一递,手中长剑便脱手而出在他身边急速变大,很快便有一人大小。

年轻剑客一步跃起,便要踏剑而行。

耄耋老人脸色铁青,伸手将年轻剑客拦下,“跑远了。”

年轻剑客只得含恨作罢。

再瞧地上。

哪里还有白狐身影,只余下一具没了头颅的书生尸体而已。

......

那座山野林间。

那座破败寺庙。

浑身是血,气息恹恹的白狐,趴在地上,瞧着她面前的那颗青色珠子,满目都是欢喜。

原来那枚青色珠子内,正有一道书生模样的魂影,也带着浓浓好奇,打量着白狐。

“既然你与我萍水相逢,那我便叫你阿萍,可好?”

白狐欣然点头。

......

这些记忆,凭空塞在十一的脑海中。

同这些朦朦胧胧的剑气一样,他只能瞧得见,摸不着,关键是隔着那层薄纱,不明真相,也只能瞧见个大概。

十一有些头疼,也有些如那记忆中的书生一般,四顾茫然。

那些关于出路和寻找出路的想法,正在慢慢淡化隐去,被这些记忆给覆盖其上。

就像白雾扩散,欲要将他仅有的熟知内容,也渐渐包裹而进。

好似他溺水河中,明明瞧见了岸边的那颗救命草,偏偏有人故意将草给拔走或是隐去。

就好像,这些剑气故意隐藏了苍穹。

当然。

重要的是那轮明月。

十一下意识抬头,瞧向半空,结果能够瞧见的,仍是只有剑气无数,那轮明月,始终不见踪迹。

少年停下脚步,就这么定定地瞧,实则脑海中,正有一位少年在费劲心力地拨开云雾,想要见青天。

甘郄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比如出路,满目兴奋,想问又没敢问。

生怕十一此时这般情况,同那炼气士的顿悟观想一样,不能被外人所打扰,不然就不灵了。

十一喃喃道:“果然如此。”

突然间。

像是发自于本能。

他双手伸向空中,各自成爪,做了一个向两边扯开的动作,如同是撕裂布匹,要将这座天地中所有的白茫茫剑气,也从中间给撕裂开来。

但过程异常艰难。

少年只觉充斥在这座天下的无数剑气,好像道道之间突然就被粘上了牛皮糖,原本道道互不相干的剑气,一下子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十一愈发确定他的想法是对的,脑海之中也愈发清明。

是有人故意在算计于他,欲要故意将他囚禁于这座天下,不让他去追寻真相。

然后又故意拿这些同傀儡之物一般无二的垃圾剑气,来恶心他。

他心里头没来由地生起一团无名之火。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泛起一种明悟来,剑皆有灵,随人走,人神同剑合二为一,御灵生剑气,岂能是这般只有形而无神的垃圾?

十一满脸涨红,心神合一,气力使尽,怒吼一声,“给我开!”

结果这座天地,真如那被撕裂布匹一样,直接被少年郎给撕开来。

露出了剑气之上,那片星星点点的蔚蓝。

一瞬间。

这座天地,大放光明。

远处天地,传来“轰隆隆”如雷鸣不绝般的声响。

无数剑气相互挤压碰撞,碎裂,最终化为点点白茫,并未落下,而是直接消散于半空。

甘郄骇然无言,只剩下满目惊惧,怔怔地瞧着十一,也怔怔地瞧着这座天下。

这座天下,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