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坟犹未填新土，一朝生死不泯然。
......
谁也不会想到，原本还有三招未发的烟雨剑意，柳剑南会突然放弃之，然后改招数，改剑意，出手即死。
任谁也都不会想到，看似气机紊乱不堪，一直都在心境崩溃边缘而停的柳剑南，会在战斗中，一直都有计算，从招数大小，到时机稳准，一直都拿捏得分寸得当。
他害怕付南会看出端倪，突然而至打断他的必杀招，一直选择隐忍不发，也有些“温水煮青蛙”的意味，迷惑众人。一直到得最后，只在这种生死一线间，才突然暴起，如那图穷匕见，杀机初露狰狞。
杀机才初露，已到顶。
付南赶之不及。
即便是他能够在最后将柳剑南斩杀，那此时在捉对厮杀之中，周身空间已被柳剑南以大神通完全禁锢住的十一，也定然难逃腰斩之死。
最后他能够换回的，不过是那一句凄凉不休，也为时晚矣的“大仇得报”罢了。
所以付南才会心生悔恨，乃至悔恨至极。
他的“龙眼金丹”机缘和因为沈徽音而起的道心漏洞，皆是十一所赠，帮助所填，现在生死大恩还未报，恩人却不待，甚至还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恩人将死。
滋味难熬，如心间焚油煮火，油之多，骤然爆裂。
付南忽然有种暴戾之气从心头迸发。
若最终真要如此，那来此地寻求机缘之人，便都死去，为小十一一起陪葬好了。
至于他最后是出了小洞天之后，被众怒宗门生死追杀，最后惨死于乱战之中，身死道消，魂飞魄散，还是侥幸存活，最后遁入世间之大，唯我独尊的魔道，那就以后再说。
......
此时在被那空间术法笼罩之下的十一，有心想挣扎，可因为实力不到，体内阴冥真气完全枯竭，《轮回手札》中的秘术神通，自然也无法施展。
他就像是个求生之途黔驴技穷后，又独自走到了那穷途末路之中的末路人，哪怕他心里的那几声“不能死”被他喊破了天，也都不可得。
有心挣扎，无力回天。
到底是人力终有穷尽时。
最终少年在瞧着柳剑南嘴角那抹抒发胸臆，畅快至极的笑意，还有他双指并拢，指尖横生一道极速横斩来的三尺白色剑气，自己只能紧紧握着“乱世”，轻道一声，“对不起。”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使然，他忽然感觉手中剑，剑身轻颤了一下，但紧接着又重归于沉寂。
如那“回光返照”。
剑也有悲戚。
少年忽然就想到了已经过世而去的娘亲父亲，管家贺天，还有自己那十个哥哥姐姐，还有邱楚子师傅，最后还有阿彩。
似乎每一个人都对他说过一些关于“好好活下去”的之类叮嘱，还说要让他以后自己到了那阴冥地府中，在往生桥上见着了自己的父亲娘亲，然后自己去说那一句锥心刺骨的“你也来了。”
那自己的娘亲父亲得伤心成什么样？
还活着的哥哥姐姐，还有阿彩，又该难过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的少年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
少年不想这样。
若是能活着，能有来生，那他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想再这样了！
四柄飞剑之上的剑尖剑气，已如针芒刺背。
面前那抹白色剑气，也已近在腰间，距离腰间肉，不足一寸。
也不知是不是天可怜见，对于十一这个天谴之人，终于是万载打盹，一朝清明，然后生了些恻隐之心。
就在此时，在他周身地面上突然间有无数灰褐色的木枝破土而出。
木枝如那雨后春笋，逢春甘霖雨露，出土便长，只在扎眼间，便已生出枝叶嫩芽，然后一直蜿蜒向上，最终将少年完完整整地包裹在其中，如一颗巨大桃子。树枝枝头还稳稳当当地开了一朵青色花，花开七瓣，瓣瓣如钩月，花蕊之中是七根乳白色的小嫩芽，周围有道道青色雾气隐隐环绕。
紧接着。
柳剑南那四柄飞剑，白露，灵柩，秋实，春来，还包括柳剑南双手成剑指的白色剑气，顺序有先后地齐齐斩在树木枝干之上，发出一阵阵“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
声势巨大，气势骇人。
可飞剑却是连一点印痕都未在树木枝干上斩出来，便相继剑气蹦碎，剑意紊乱，如无了头的飞虫之属，在树干周围，围绕乱窜不休。
身在其中的十一，则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树干。
树干之上还有些温热的气息，以及树干之内，还有一股很是慈祥之气，如是家中老人关爱小子，“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老前辈？”
从树枝中，清楚地传来一声欢应，“诶。”
少年由一开始的震撼不解，到现在更加迷糊，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为求证，他还翻出那块上刻有九字的青色竹简，仔细观摩揣测，仍是不确定，到底关系如何重，如何深。
他又想到了刚刚如“回光返照”般的三尺锈剑，便将剑拿起后，作双手捧剑状，捧在手心，仔细研磨打量，真如那摸着心爱女子的柔弱小手般，仔细认真，笑容灿烂，“一起。”
剑身轻颤，一闪而逝。
灵还未起，但已有雏形而生。
此时在此树外面。
周围一众修士还未回过神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还瞪大了眼，张大嘴巴，死死盯着这棵突然而生的巨木，有些不大适应。
有不少的修士面露惊异，要么就是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的那句“怎么可能”喊出声来，要么就是悄然挪动脚步，察觉此间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想要提前开溜。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不管那少年是否死在柳剑南手中，少年经此一战，已是赚足了风头，赢得到足够的尊敬。
大陆之上，实力为尊，骨气为尊。
哪怕少年最后真的输了，还差点被人斩于当下，那也是虽败犹荣。
毕竟他只是一位修为只有三境的纯粹武夫，而柳剑南却是一位四境巅峰，号称“天生而是”的大剑仙！
三对四，犹未死，足矣。
此时柳剑南面露狰狞，睚眦欲裂，其心头滴血如流。
仔细瞧去，柳剑南周身气机紊乱不堪，浑身颤抖，那两根成剑指的食指和中指，此时殷红一片，滴滴猩红血液，滴落如雨下。
如此好的复仇机会，最终却是因为这棵“不速之客”，给前功尽弃。若说柳剑南不恨，自然不大可能，此时的他真就恨不得将那株树枝恼人，绿叶恼人，顶上那朵青花也恼人的巨树，给千剑万剐了，砍个四分五裂，在将里面安然无恙的那个可恨少年，一起碎尸万段。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他心中戾气念头才起，在他身边也突兀从地面上破土而出一根褐色木枝，然后生长出一枝上有极多倒刺，尖锐枝杈，却无绿叶的小树。
小树大概有着成人腿粗细，却是要比围住十一周身的那几根要长也要细上许多，看起来反倒是更像是一根长满了狰狞倒刺的树鞭藤蔓。
这根稍稍细些的小树，如藤蔓般在半空中左右轻微摇晃了些许，可带起的风势，却如平地起龙卷，使之站在其旁边的柳剑南身形不稳，神魂震颤，更不要说掐诀指使飞剑反击了。
紧接着便瞧见柳剑南面色大变，一瞬间便是由笑转至惊恐至极！
身躯已然在下意识下已做出了逃跑之姿。
原来那根树枝忽然便向柳剑南猛抽而去。
速度之快，真就如那风雷闪电般，柳剑南只来得及才从方寸物之中摸出一枚流光溢彩的道家符箓，还未来得及激发，便已是被那一树鞭抽飞极远，惨叫声极盛，倒在地上时，仍旧因为巨大惯力而滑行出数百丈距离，周身所过，被直接碾压破坏掉的灵草不计其数，最终倒在一片五级灵草中间，生死不知。
倒是他那四柄已生出了懵懂剑灵的灵器飞剑，可能是因为飞剑剑灵也是初生缘故，所以一切皆凭本能行事，此时再也顾不得分心杀敌，或是发狠展现那种“敢伤我主人，那便是不死不休”的狠厉意愿，齐齐向着柳剑南飞掠而去。
那根将柳剑南抽飞的小树，并未再出手阻拦。
四柄飞剑最后盘旋在柳剑南周身，哀鸣悲戚不停。
付南在好容易松口气之余，对于柳剑南的杀机也更浓。
他身为金丹境的炼气士，自然看得要比这里所有修士都要清楚些。
小树所抽那一下，看似狠厉无比，一下便将柳剑南抽飞，生死不知。
但实际上柳剑南至多重伤，远远未到死之地步。
此时“白玉”化为一抹白光，划过半空，直直向倒在距离众人足有上千丈距离之远的柳剑南，挟裹着风雷剑意，以及横生出杀意匹炼的剑虹，刺杀去。
可最后却是无功而返。
付南脸色铁青。
原来那四柄飞剑在“白玉”劫掠而去时，齐齐拼死相抗，为倒在地上的柳剑南争取活命契机。
“白玉”虽强，在于控御之人是付南这个金丹境炼气士。飞剑本身品轶，不如那四柄飞剑之中的任何一柄，甚至是远远不如。
四柄飞剑在拼死相抗之下，“白玉”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
而在这个空档之中，犹有一口真气留存的柳剑南，凭借他那几乎处于弥留之际的丁点意识，激发了他手中那枚遁符，直接传送出了永络雷泽。
连带那四柄本命飞剑一起，最终消失不见。
直到此时，围绕在十一身边的那些树枝才渐渐向地面缩了回去，地面上的土地，也极为“规矩”的恢复了本来面貌，再没了之前那种树枝破土而出，地面千疮百孔的凄然感觉。
瞧着很是诡谲。
出来之后，十一一会瞧瞧地面，一会瞧瞧手中剑，还有些愣神。
整个人还如在梦中，尚未醒。
然后梦中还有个极为苍老的老人声，在他心湖之上，悠悠响起，“小家伙，来谷内见我。”
少年缓缓环视四周一圈，不管是仙家炼气士还是世俗武修，皆是瞧他如见怪物。
少年又有些苦笑。
实际上他自己的疑惑不比那些目瞪口呆，一副不敢相信模样的修士们少上多少。
那位五行奇门的天骄孙五行此时若在这里的话，便一定会发现，那些破土而出，迎风便涨，将少年维护起来粗壮树枝，不就是他刚刚苦口婆心道歉劝说下的那位遮天蔽日的大能“前辈”么？
然后紧接着又会想到更多，更加骇人听闻之事，比如说此位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那位“前辈”都愿意破例庇护一次，甚至还愿意为其抒发胸中恨意之类的。
青鸾山和花谷五女几步之间，便跑到十一身边，关切地望着他，轻声细语地问些怎么样了，没事吧之类的关心话。
尤其是纪子珍小姑娘，当初在瞧见十一眼看就要死去时，就她哭得稀里哗啦，现在都还带着哭腔，在少年身边不住念叨些你不能死，死了蔷薇一定会有多么多么伤心的话。
除去絮絮叨叨的青鸾山和花谷五女，那些原本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心态的数百位修士，此时也是如那人间百态，各不相同。
有些瞧着现在尘埃落定，最终他们的主心骨柳剑南消失不见，生死未卜之外，付南这么一个对他们又极浓杀意的金丹境强者却是毫发未损，自然会有些担忧，以至于害怕自己会被殃及鱼池的普通修士，心思活泛至极，趁着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便悄悄从这逃了出去，在谷内尚还不敢使用法宝之类的东西，直接御空飞行，怕引人注目，不幸招来某个杀神不悦，飞剑便临头的杀身之祸，可一出去，便立即脚踏飞剑，直冲云霞，连头都不曾敢回。
倒也有些实在舍不得灵草的，还是准备再观望一些时间，毕竟富贵险中求，只要接下来他们老实一些，不像之前那么太过分，这几个心性善良的蠢货，说不定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再让他们还可以再多挖些灵草回来，那岂不是又是赚到一大笔？
十一对众女的关心简单应付了几声，便准备提剑向柳剑南倒飞出去的地方去，想要走到柳剑南身边，一剑结果了他的时候，一直有着怒气隐忍不发的付南忽然几步就走到他身边来，然后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气急败坏道：“找死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