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
他想了想，这种涉及到自身大道根本之事，向来是任何一位修道之人都讳莫如深的禁忌之属，当然是能不说，能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自然是最好。
天大地大，人心之间隔着肚皮，何况肚皮都不是一块，而是两块？
但他最终权衡利弊，还是选择同十一全盘托出。
并非是狂妄自大到这些“大秘密”说出来也无妨，全然有办法应对之，也并非是对于十一仅有的这点三境实力存在瞧不起之意，觉得十一这点实力无论如何都掀不起风浪来，而是觉得如今他同十一二人绑在同一条绳子上，是那一荣俱荣，一损...却未必俱损的境地，真要是出了事，多半遭殃的还是自己。
多让十一知晓一些自己的底细，当然有助于他小命安全。
再者。
一位遭天道唾弃的“天谴之子”能够拥有如此之大如此之多的秘密，岂是常类？
遂甘郄沉声道：“这些事，我说与你听，你听过就算，无须记在心上，并非是我信口胡言，而是我也不得其中真意，仅有冥冥之中的一点天道感应，是否皆对，那只有天知道。”
十一点了点头，“知道了。”
甘郄极郑重道：“仅余神魂，尚且能够修炼这件事，实则并非是从感悟到‘无上金丹’道韵开始，而是在永络雷泽，那座血池边上待了五百年所致。”
十一大惊！
而且比之前两次相加，还要觉得震慑心魂得多。
怎么又是那座血池？
那座血池到底蕴藏了多少秘密？
如今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之一，便是关于那座血池又多出了何种古怪。
每多出一个，那都意味着付南所担受的危险，便要更多一分。
也就意味着，他能救下付南于水火之中的可能，便要少一分。
如何是好？
甘郄只以为十一是在震惊那座血池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能耐，当然也应该觉得震撼。
这无异于是又开创了一条修炼先河，又不知要造福后世多少人，尤其是那些聚而不散的枉死冤死鬼，能够不成为鬼修，转而成为这种可纳人间灵气的魂修，少受天地罡风吹拂，少受天雷责罚，最重要的是能够光明正大行走于世间，能够让那些渡劫失败的炼气士，再有修行之机！
这是何等壮哉之相？
甘郄没多想，相反还觉得理所当然，就该是如此模样。
他继续道：“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你应该知道。我之所以也不明白个中道理，也正因为是潜移默化这四字真意，关键还是在不知不觉中，那座血池就像是一炉不断加旺的炉火，而我就是那只锅里的青蛙，但在我夺舍那什么南之前，一个是因为那里灵气稀薄，再一个我神魂不全，根本无法修行，所以对这中间的头头道道没多深究，也没机会。”
“直到进入这座牢笼天地之后，我发现这里的灵气竟然能够修补神魂，当时我只觉得因祸得福，时来运转，只顾着得意，也就没想太多，直到我神魂补全竟然开始自行恢复修为之际，我才骇然发现这般奇异之处。”
甘郄认真瞧着十一，“说实话，我当初才发现之际，对这些匪夷所思之事的惊讶，不比你少多少。”
说到这时，不知为何，甘郄竟是微微有些脸红，“我那时候还以为是‘无上金丹’道韵给我重塑神魂、脱胎换骨所致，让我以神魂直接代替肉身行走于世间。但当我运转我在世为人时所修行的修真法决时，却发现我根本寻不到任何一条纳灵经脉和气府窍穴，如此一来，我还怎么运转周天吸纳灵气？”
十一忍不住插嘴询问道：“那你一境二境包括三境，需要开辟脉络和开辟气府窍穴以及重塑身骨，又是如何做到的？”十一说着说着面露惊讶，声音反而越来越低，“难道说...嗯？”
甘郄不否认，但也没点头，他只说对此并不清楚，然后竟是愈加羞赧起来，“那时候我的修为一恢复，一直到顶便是金丹境，之后再无寸进，事实上一直到那座雷泽天下之前，我根本没有以我这神魂来修行的修行功法。那时候我同山中初开窍，尚还不懂如何修行的大妖一样，就只知道引动灵气入体，淬炼体魄，然后剩余淬炼出来的真元，将其存储起来，只知这些都对自身大有裨益。”
十一一愣，强忍着笑意，“这也可以？”
甘郄的脸就如同是熟透了的红果，显然这种事对于他这么个堂堂在上的金丹境不仅是不光彩，简直是太丢人了。
他扯了扯嘴角，故作镇定，“怎么不不可以？创世之初，百族争道之际，不都是只凭借天赋去吸纳灵气用以修行？那个时候哪有什么符箓术法，道法还有修行功法之类的？”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十一咧嘴一笑，实在是没忍住。
甘郄这么一副强行讲道理的模样，十一不知为何像极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只...鸟？
他只有种自己很熟悉之感，像是同自己的娘亲父亲和天爷爷一样，也是陪伴自己许久的...亲人？
但再深一点的记忆，又云隐山中去了。
甘郄白了十一一眼，“你别不信，事实真是如此，但之后我在进入那座雷泽天下，在向那具圣人身躯靠近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就突然间开始渐渐浮现出一句又一句的修行口诀。”
“不止如此，随着口诀在我脑海中慢慢浮现，我发现我的神魂也在跟着慢慢改变，就好像是在成长，原本只是一位蒙学稚童，但几道雷弧和那圣人威压给碾压过后，先是迅速成型，成长为学富五车的成人，如此还不够，甚至还在成长完毕过后，穿上了铠甲，拿上了刀剑，这无异于我的神魂又是在逐步接受机缘，又在蜕变。”
“蜕变？”十一喃喃自语，思量其中。
甘郄诧异de瞧着他，继续说自己的，“所以我下意识开始按照脑海中的那些口诀修行。之后越是靠近那具圣人身躯，所受雷弧和威压的双重折磨越是重，我脑海中的修行口诀就越是清晰完整，同时还有我的神魂也愈加趋于完整，并非是修复，而是那种蜕茧成蝶之感。”
“最后就如同是利滚利，我的修为也就增长越来越快，到得最后，根本止不住。若非只有百丈距离，要是能够有千丈的话，说不定我都能在这座牢笼天地直接证道成圣！”
甘郄说到最后，已经伸出自己的手，捏紧了拳头，满目皆是坚毅，一身上下，俱是冲天豪气。
十一则是眉头紧皱，“照你此言而论，那便不应该只有那座血池才是根本原因才对，无论是此地诡谲灵气还是那雷泽天下的雷弧，包括圣人威压，其实都在改变你？”
甘郄摇了摇头，“是也不是。但这就是我说不上对错的原由所在，在我的直觉感觉里，真正的改变就只有那座血池开始，它像是雪中送炭，又或是吃药治病中的药引子，之后无论折磨苦难多么重，都只是锦上添花，水到渠成。”
......
雪中送炭塑在前，锦上添花添在后。
......
话到最后。
十一古怪地瞧了甘郄一眼，没多说。
然后笑问他，“这一次放下执着，心中又起新念，那么最终，你想要个啥？”
就好像是看书翻页，无论书中所描绘的画面有多悲恸人心或是荡气回肠，看过了，翻过页，那就是翻页了，轻描淡写也好，艰难过心坎也罢，至少在这一遍中，不会再翻回头去，再反复咀嚼。
甘郄先是一呆。
然后又神秘兮兮问道：“真有这般女子？比如今我还厉害？”
两个人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嘛。
原本甘郄并没有想太多，只是随口一问，纯粹是为了弥补自己珍而重之地说了那么多，反而被人家轻描淡写给揭过的不平。
但在问出之后，再回想时就觉得这问题，是有嚼头的。
他知晓自己到底吃过什么样的苦痛，才有如今这般“天赋”，与其说是天赋异禀，倒不如说是自己拼着性命，一点一点跟老天爷，跟这实在算不上公平二字的苍天大道索要出来的。
那位女子比他还厉害，年岁竟然比他还要小，那得吃过多大的苦头，才能有这份能耐？
甘郄想不通。
主要是时间对不上。
苦头再大，落在一个人肩头上，既不想一下子给砸垮了，一了百了，又想让人接住了，日后细水长流，实则至多就那么大，再大也有个限度。
世人常言的苦头吃得多，归根结底，仍是一个时间长短的问题。
十一没选择故意隐瞒，何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该知道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在这座人世间，说不得还有其余几座天下，这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真有。而且并非如你这般，是自己一点一点同老天爷要的，而是...”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头顶天上，“上边太过眷顾，直接塞在手里的，想甩都甩不掉。”
甘郄又是一阵哀嚎。
突然觉得自己再高的天赋，日后修为再高，再名动四方，受到几座天下苍生，无数人敬仰，好像也不显得那么高，好像也就那样了。
没劲没劲。
不如仰头睡大觉去也。
甘郄真就仰躺在十一肩头，鼻子上很快就冒起了一个个灵气灌体时，因为太多而溢出来的灵气泡泡。
突然间。
十一脚步一顿，一手捂住左胸口，面目竟显狰狞之色，身形剧烈摇晃。
甘郄豁然惊醒，紧张兮兮地询问十一怎么了？
然后心里头赶紧又祷告上苍，说他刚刚想的说得都是梦话，可千万别当真啊。
许久之后。
十一甩了甩头，伸手扶住额头，轻轻揉弄，大口喘息，“没什么，老毛病了。”
才不过一会的功夫，十一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身上汗如雨下。
甘郄“哦”了一声，既然没事，立即便表现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来。
继续仰头躺下，闭眼呼噜。
只要不是出不去，或是带不走他，其他的，如十一大道会不会出现什么纰漏，那都不那么重要。
事实上。
刚刚十一觉得自己脑海中，好像突然间被谁给塞进去一座巍峨高山，而且还不是那种落地生根，凭空出现。
而是好似从极高处，轰然砸向自己的平静心湖中，溅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