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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三百四十一章 何曾有无规法矩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4604 字


月色渐浓。

火把各异。

天上幽蓝月色,地下昏黄火光,点点滴滴,相互融于天地间,就如同一副构造得当的绝美画卷,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星火虽小,当也耀眼若明珠。

这座原本还算安安静静的小村子,突然由中间祠堂开始,响起极为嘈杂的声音,然后声音由西到东,向村头那栋与小村本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破茅屋而去。

月色里,嘈杂且时常夹杂着分愤怒和畏惧的声音依次绵延排开,从天上瞧去,各个村民手中所举起的火把,将这支为了村中生存安危而组成的讨伐队伍,给映照的如同火龙游走于大地之中。

到底是显得壮观了些。

此刻在这栋小茅屋内,老妪怔怔出神,不知道是在思量如何,口中喃喃念叨有词,却也听不清是在说些什么。

而小男孩则一会瞧着老妪,一会视线越过老妪的身体,向屋内瞧去,偶尔的他也会神色慌张的向身后瞧去,到底是少年心性,还不是可以定力得主的年纪。

嘈杂之音由远及近。

这栋破旧不堪,好似随时都会轰然倒塌的老旧茅屋,一下子变成了如村中祠堂般的耀眼之处,渐渐走来不少穿着补丁打补丁的粗布麻衣之人,妇孺老幼,男nan女女皆有,正是村中这支由所有村民所组成的讨伐队伍。

小男孩心思敏锐,感官也更加敏锐,听到动静后,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待得瞧到如此一幕时,神色又开始变得慌慌张张,一双小手不住摇晃他身前的老妪,连连喊道:“奶奶,奶奶,他们来了,祖老来了。”

这一刻的桓懿,连他自己都不知是为何,瞧着他身后那片星星点点的火光越来越近,他偏偏就有着一种,好似要临近世间末日,天将崩塌之感。

哪怕他心生惊惧,想要将心头这点烦乱心思给剔除了去,可无论如何都不可得。

来此地的村民之中,为首的是一位弓腰驼背,拄着拐杖,脸上满雀斑,皮肤松懈,皱如蜕下蛇皮,双目浑浊不堪,一身黑色长袍上挂满了以不知名的细小骨头打磨而成的饰物的老人,在他身后,则是两位敞胸露怀,胸口纹着怪异图案的年轻青壮,皮肤黝黑,光头,向此走来时,神色肃然,就如同是在进行着村中最大且最为隆重的祭祖祈福盛事般。

老人走到这破旧小院的篱笆院墙口,驻足不前。

就好像这两道以细小竹片简易编制而成的栅栏门,于他而言便如那轻易不可跨的天堑之属般。

老人瞧着院门之内,相对而坐的一老一少,视线浑浊,神色复杂至极。

在此时。

老人身后那两位村中青壮直接一步跨前便要越过老人,走进院内捉拿那坏了村中百年生存规矩的老妪和小男孩,却被老人伸手给拦下。

老人拄着拐杖,向前走出一步,开门见山般的沉声道:“老婆子,你可别一意孤行,抛开全村人的性命于不顾,讲那套狗屁不通的道理,你要知道外面大妖横行,鬼魅无忌,可全都在窥觑着我们全村人的性命呢!我们村子全仰仗着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这个微末阵法结界,才得以生存?现在这年轻人才来不久,阵法结界便直接被削弱了一半还多,原本还能够支撑我们村中人生活近百载的灵力,现在只剩下几十载了啊!不仅如此,苍穹之上,天降异象!这是天谴!因为我们村子违背了老祖宗的誓言,坏了规矩,所以天降惩罚!要将我们村子里所有的人全都赶尽杀绝!老婆子你抬头看看,好好看看,这都是那年轻人给咱们村子所带来的灾难啊!难道六年前发生在桓礼身上的惨事,你想在我们全村人身上,再发生一遍不成?”

老人越说便越是激动,说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怒气翻涌不休的模样,甚至说着说着,他手中拐杖便重重杵地,满是皱纹,苍老尽显的脸庞上,还隐隐有压抑极深,痛心疾首般的悔恨之色。

老妪听到最后一句话,浑身一个机灵。

直到现在她才抬起头来,不过却不是面对这老人,而是伸手亲昵地抚了抚她怀中小孙子的头,自己站起身来,拉了一把小男孩,道:“桓懿,来奶奶身后来。”

小男孩何曾见过如今这般拔剑弩张的大场面,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只是随着老妪的拉扯,乖乖站在老妪身后,只敢露出半个小脑袋来,畏惧地瞧着这些时常便很是疏远,几乎都不会说上一句话的大人们和时常都会欺负他,拿石头打他,说他是个没爹娘,没人要的小野种的孩童们。

老妪目光平静,直直瞧着老人道:“祖老,老婆子今日就问你一个问题,救人,何错之有?”

老人拐杖又一次重重捶地,疾言厉色道:“救人?为救一人,搭上全村人性命?你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难道我们全村人的性命,都还比不得一个素未谋面,不知道跟脚的害人小子?”

老妪摇了摇头,神色悲戚,惨淡道:“救人就是害我们全村人的性命?祖老,这种话也亏得你说得出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们生存在这里,本身便是那天理不容的错误,即便是我们真的因为这年轻人的到来而要被天谴,那也是我们命该绝,命当如此,不然就只能如同豢养家畜般,被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大妖窥伺,而我们只能在这片方圆不足千里的小地方苟延残喘,这般生存活着,还算吗?我们只能算是人家还未养熟的吃食而已啊!祖老,你知晓我族千年历史,你应该知道外面世间之大,不知几千几万个几千里,在这外面的人族,将我们畏惧一生的大妖族当做是随意可采摘杀绝的肉食,是我们在豢养着他们!在外面的人族,动辄便可以飞天遁地,几千里、乃至于几万里之遥,只需要随意一个动身便可抵达,可我们呢?我们需要一个月,数月甚至一年功夫,那次能走上那么几千里之远的路途,外面的那些美好风光,我们甚至穷极一生,都看不到,看不到啊!”

“放肆!”老人被老妪这一番话给气得浑身直哆嗦,拄着拐杖的手,不停地向地下杵去,一下一下,接连有四五下。

然后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指着老妪不断颤抖,“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乡野村妇,知道什么?外面世间是奇大无比,是一眼望不到尽头,是看起来像是那美好人间,远非是我们这片小地方能够比拟,外面世间人族规模庞大,顶天立地,这些都很好,是我人族荣耀,但是!你又知道不知道,外面世间大妖横行,鬼魅无忌,群魔乱舞,山上神仙遍地都是,随意一手,随意一划便是人家的山头领地,如何能有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俗丁点生存之地啊?说不得连这丁点大小的千里方圆都不复存在!到时候只能进入人家的仙家府邸,给人家端茶送水打杂,人家可以修仙觅长生,可我们呢?到了时候,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永远都没有翻身之日的!不说远了,就说眼前,你想走,可以,就是带着桓懿一起走,也可以,我现在在这向你保证,村子里的人没人会拦着,可是你走得出这千里方圆吗?”

老人身后的村中人,齐齐面露颓然,显然这般事,谁都心知肚明,并非是村中人甘愿在这苟延残喘,而实在是他们无力走出这处处都是灾厄险峻的千里方圆,更加无力去同外面那些动辄开山裂石,飞天遁地的山上仙人,或是习武武夫去争夺外面那番残酷的生存世界。

现在。

于他们而言,能够活着,好好的活下去,便已经是头等的大事难事了。

老妪沉默不语。

老人的这番话其实并非是对她针锋相对,而是实实在在的实际话。

这些问题,其实老妪都没想过该怎么解决。

或者说放在以前这般不可能之事,她便是想破了头,也断然没可能寻到解决方式。

毕竟她只是一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婆子,这一辈子都不曾走得出这小小的千里方圆啊。

但现在毕竟不一样了。

这位不知为何,突然闯进世代都无人能够闯进来的村子的年轻人,让她在他身上到底是瞧见了已经幻想多年,却始终都没有的契机。

见老妪不说话,老人趁热打铁,欲要将这冥顽不化的老婆子给掰正回来,将心里头那些不尽如人意的歪理邪说全都给剔除出去,于是他直接盖棺定论道:“今日这擅自闯入咱村子的年轻人,绝不能留,不然便是害咱村子安宁生存的源头祸害!”

“不可以!”老妪凄厉喊着,然后苦口婆心地劝道:“祖老!我们需要他,需要这个年轻人!他是我们能够走出这片牢笼的希望啊!”

老人面露“你这老婆子真是冥顽不化,这种蠢话你竟然都能说得出口”的表情,“老婆子,你难道还不明白,不管他是传说当中的武夫还是炼气士,只要入了我们的村子,那我们的村子必然遭灾厄而至,何况不说带着我们,以他现在的状况,便是他自己想要走出这千里方圆,都不可能吧?”

老人一挥手,也不管老妪会如何反驳于他,直接一锤定音般地下命令道:“阿力,阿云,去!将他抬出来,扔出去!我们全村人的性命和生存命运,不能由着这身负死运之人给就此断送了!”

“哪怕!”老人又一次将拐杖重重捶地,“他是个有机会能带我们走出去的仙师大人!”

名为阿云和阿力的两位黑脸青壮,得了命令后,直接大步向前走去,其中阿力还轻声道了声,“桓老,对不住了。”

“我不允许!”老妪直接张开双臂,就如同是老母鸡在护着自家小鸡仔一样,以肉身之躯挡在门口,寸步不让,“祖老你不能这样做,我也绝不允许你这样做,就算我们要放弃这份希望,那也该等到他恢复了伤势,再将他赶出村子!他此时重伤未愈,就这么将他扔出村外去,一定会被那些野兽凶兽给瓜分殆尽,连块骨头都剩不下!”

老妪还在挣扎,试图将这些在她看来皆是愚昧无知的村民们的愚昧思想,给掰正回来,“祖老!你的这些念想和规矩,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束缚住我们村子未来的牢笼和枷锁啊!难道我们身体困在这几千里,就连我们的灵魂也绝不能出去不成?不,我们需要走出去,需要走出去的机会,我们也需要修炼,功法,灵宝和师傅还有宗门,这些才是我们得以修炼,能够改变我们穷极一生都只能龟缩于此的命运的法宝!可是现在,我们哪一样都没有!祖老!难道你就不想让我们村子里的人不再算天算地的算时间,只能寻着那些大妖们不注意的时间,偷偷摸摸出村子,还只能找些时常对我们丝毫威胁没有的灵兽,来做我们果腹之用,而是能够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走出去,我们自己去看看外面的世间到底是有多广阔,而不是生生世世都在这苟延残喘吗?”

老妪通红着眼,通红着脸,便是连眼中都有晶莹闪烁,环视四周,“我们村子里的人,做过那么多尝试,难道他们的死,都白死了?难道桓礼拼着性命才为我们得到的宝贵消息,都要作废了?桓礼就这么白死了?”

站在老人身旁两侧的两位村中青壮,对于老妪的话置若罔闻。

老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走到自己身前站定,眼中虽有痛心疾首和颓然之色,可其眼中那阻挡之意,也愈发坚定。

两个村中青壮,站在老妪面前,见老妪寸步不让,一副你们要么不要脸的直接一拳打死我这老婆子,要么你们就别想过我老婆子所拦下的路的模样,他们脸上虽也有怒气横生,觉得这老婆子当真是如祖老所言,半点大体分寸都没有,真是硬要将他们全村人的性命都搭上,才算甘心。

只是碍于村中一些雷打不动的规矩,却一样并未有如何过激动作,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白死了?”老人吹胡子瞪眼睛,“他今日留下来,那才算是真正的白死了!”

老人这次算是耐心耗尽,好话说尽,也不愿再多费口舌,而是直接指着老妪下命令道:“阿云,阿力,将这冥顽不化的老婆子拽到一边去,将那年轻人给我带出来!然后将这老婆子和那年轻人一起带到村中祠堂,受罚!”

老人的话说到最后,因为怒火过盛,气力用尽,开始捂着嘴巴不断咳嗽。

有了圣旨加身。

这下子那两个村中青壮不再犹豫,直接伸手向前抓去。

一直都在老妪身后,只敢露出半个小脑袋出来,探头探脑地瞧着面前拔剑弩张之景的小男孩,只觉得好似天都要塌下来了,怎么村子里的人,都要如此针对于他和奶奶,他们明明都搬出了村子,不与村子相存了啊。

现在瞧见村子真要对他们赶尽杀绝,要打他奶奶的一幕,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小身体突然从老妪腋下钻出身体来,跑到老妪身前,也学着老妪的模样张开双臂,拦在老妪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