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
天降白雾。
白露为霜。
十一因为陷入到沉思中,而且这座天下似乎仍在拼命给予十一善意,所以十一并未感受到。
但却苦了甘郄。
甘郄拼了命地想要往十一身躯里钻。
结果十一这会就如同是封闭了的甲壳,任凭他方法用尽,仍不可得。
十一就如同是一道分水岭,以外便是寒冬腊月,冻死个人。
以内便是三月初春,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刚刚好。
知晓这一切的甘郄,欲哭无泪。
此时的他就如同是在冰霜雨雪中的凄凉小草。
大风刮过,随风摇曳,还要祈盼着风不要太大,千万不要携裹碎石,将自己打得千疮百孔。
风霜骤降时,小草结霜,渐渐命去枯黄。
结果最后唯有抱紧自己,在这片大灾大难中瑟瑟发抖,祈求苍天有怜悯。
他招谁惹谁了?
怎么这一次的天地大劫,来得如此毫无征兆?
甘郄不止一次想要仰天怒骂三声。
分别是贼老天,狗命运和坏气运。
寻常人占一样都难以翻身,如今他三样齐占,竟然还活着......
想到这甘郄也不免有些自得,算是灰败之中仅有的那么点亮光。
就像是在粪坑里,找香屎?
甘郄在感到自己越来越冷,整个神魂都要因此被冰冻住的时候,突然神情恍惚。
他似乎瞧见了夏茵在天边白雾之中,对他咧嘴而笑。
仿佛瞧见了师父在对他怒骂不成器。
要死了吗?
甘郄不禁发出如此质问。
但片刻之后。
甘郄忽然整个人一呆,紧接着就好似已经被风雪给全然冻僵。
这时候天边忽然吹来一阵夹杂着碎冰碴的寒冷微风。
对着甘郄一掠而过。
随即甘郄就如同是“徒有虚表”的浮雪,风一吹过,直接碎裂成了片片碎片。
不过倒是没有随风飘去,反而纷纷落地。
就好似繁花凋零后,花叶落地化春泥。
差不多三五个呼吸之后。
白雾散去,风霜不再。
天地之间重归一片明阳相照的清明之相,甚至就连之前渐渐稀薄的灵气,也都重新盎然起来。
万物生长,花草繁茂。
最为奇异之处。
在于甘郄所化的片片白色冰碴,这会竟是重新化为白雾状,渐渐重组成甘郄人形。
眉眼灵动,且好奇。
......
好似繁花凋零后,花叶落地化春泥。
......
十一回过神来。
发现甘郄正在他面前定定地凝望着他。
十一觉得有些古怪,可到底是哪里古怪,又都说不上来。
只觉得甘郄似乎,同之前有些...不大一样?
十一想不通,便主动问道:“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是凝视着十一,实则陷入沉思中的甘郄被十一的声音惊醒。
他摇了摇头,没多说。
只说没什么,刚刚主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怎么都不动,他还以为是中了这方天地故意施加下的什么暗招,正想方设法的欲要唤醒主人之类的。
说得那叫一个诚恳。
十一笑着问他,“是不是又在想着夺舍一事?还是想着怎么就还逃离不了这座天地间?”
甘郄面不红心不跳,“这哪能呢?何况你我现在是一魂两命,我的小命可在主人你手上攥着呢。我现在想着啥,主人你还不是一清二楚?我有没有这个心思,你自己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十一摇了摇头道:“若是你故意藏起来,或者干脆从自己的神魂之中,将这段记忆埋藏或是剥离开来,我是看不到的,比如,之前关于夏茵的记忆,就是如此。之后再关于你在永络雷泽的血池那段,亦是如此。骗人先骗己,这一点你可比我熟悉多了。”
十一对此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信任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所知道的,少之又少。
就更不要提想要和甘郄这种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去比聪明。
说不定最终他连怎么被人家玩死的,都不知道。
甚至更惨的,还要感谢人家一番。
所以有句老话说得挺在理,万事发乎于本心,顺心而行,方得始终。
那么放在十一这里就是,只要凭心而论,不能说就是稳对不错,可至少不会大错特错。
放在现在他所身处的处境而言,可能如此想着还是不太够。
但是在面对甘郄时,却是足够了。
毕竟他还有神魂印记这点手段来帮他不足那些微小的错误差。
“冤枉啊,主人。”甘郄觉得委屈,干脆就双手张开,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十一肩头,“主人,我现在完全放开自身防护禁制,你看就是了。”
十一笑了笑,没上当。
反而询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想不想出去?”
甘郄先是露出一种“你莫不是个傻子?这种问题还用问?”的表情,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待得仔细思量过后,他目光灼灼地瞧着十一,但却是以心湖嗓音传音道:“咋回事?主人你放心,我现在同你传音,是以我们神魂相连,想要知道我们都说了啥,除非是这座天地的圣人对我们施展搜魂之术,否则绝不可能。”
十一不着痕迹地“赞赏”了甘郄一眼。
然后十一嘴唇微动,将自己的想法布局,以心湖嗓音,娓娓道来。
“既然这方天地的意志,想要我们看到更多‘世界’,那我们何故不如其愿?只要还能修行,所幸就在这修出个大道朝天来。据我推断,到最后即便无法破开空间,也至少落得个平分秋色的境地。”
甘郄面色古怪地瞧着十一,忍不住指桑骂槐道:“主人你这是想来上一出抛砖引玉啊,可我就是块废砖,比不得主人您这金砖来得有说服力,到时候主人肯定比我更合适。”
十一嘿嘿一笑道:“倒也不尽然,重要的是,我信你啊,何况这座天地,我也有份的,你是知道的,对吧?”
甘郄满脸的幽怨,“主人你不会卸磨杀驴吧?”
十一一瞪眼,“怎么可能?你主人我是那样的人吗?”
十一故意扳起脸来,摆出一副“我的心思你怎么可能猜得到,完全是你瞎蒙的”强装表情来。
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甘郄撇了撇嘴,“我信你个鬼。”
话虽如此说。
主人有灵,他哪敢不从?
当下便停下脚步,重新化为正常大小,再将自己化为类似于风暴之眼的存在,开始肆无忌惮地吞噬四周灵气。
顷刻间。
甘郄周身竟是凭空卷起一道灵气龙卷,将甘郄笼罩在内的同时,叫四周的花草灵植,也开始呈现出一种爆发式的增长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十一离得甘郄远了些,以免被这些磅礴灵气所波及。
但又不可以太远,以免这座天地又开始对甘郄进行天道反扑。
正正好的距离下,叫十一反而有心思去思量别的一些事。
比如说。
在他之前陷入到“沉思”的时间里,甘郄到底在干嘛?
或者说这座天地又发生了什么样的新变化?
最后思来想去,十一所得到的结果,无非是两种。
一种便是甘郄已死,如今的甘郄只是被这座天地间的那两道意志的其中一道,给夺了舍。
另外一种要更叫他骇然些。
便是甘郄已然成了对方的傀儡。
是那种可以在冥冥之中改变甘郄思考,却又让甘郄自己不自知的方式。
十一如此想着。
周围灵气的浓郁程度已经开始缓缓下降。
十一回过神来,看见甘郄一脸颓然和愤懑不休地抬头望月。
十一下意识问道:“这么快?就到极限了?”
如今已是顶着一身天境修为的甘郄回过头来,气急败坏道:“这座天地明明就是故意的,在我到达天境之后,竟是神魂不能三分,而且感受不到丝毫的道韵气息!他分明就是不想要我突破!故意戏耍于我!”
十一闻言眉头微皱,轻言问道:“既然如此,那操控一下四周灵气,看看是否可以?”
甘郄照做后,骇然发现,四周灵气就如同他的肢体延伸,无论多少都会随心所欲,如臂如使。
但这些前提在于,甘郄不可动用哪怕一丝一毫的炼化吸收的念头。
每次这些念头一起,灵气就会如同作鸟兽散般,迅速回归于天地间。
甘郄有好几次气得都直跺脚,想骂娘。
这不明摆着是在他面前摆下了无数衣裙渐宽的绝色美人。
结果任凭他如何挣扎努力,却只能看不能碰。
名副其实的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十一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甘郄在肆意发泄了一通之后,许是渐渐气消,反而对于随意操控个灵气的这种方式,颇为新奇。
因为如此操控灵气根本无需耗费心神,只需心神所动,意有所指,灵气所至。
甚至还可变幻各种形态和状态。
或是飞剑,或是长刀短剑等等,即便是之前他在人世间穷其一生所学仍是学而不精的神通术法,也可以在此轻而易举地施展出来,而且简简单单的就可以做到山河破碎,乃至毁天灭地。
这是甘郄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在发现这一点后,甘郄那杀气腾腾的模样,反而收敛了不少,就好似是“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
那么给甘郄的这颗“甜枣”,还真是不可否认的大。
其实就是安于现状。
关键在于这个“现状”,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宽阔地,还是贫苦人家的庄稼地。
很讲究。
十一忽然笑问道:“是不是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富家翁了?”
甘郄没来由地老脸一红,但还是故意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道:“主人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是帮着这座天地分担灵重,是在做那分担灵压的重要事,到时候我们若是得以走出这片小天地,你可得记得我功不可没啊。”
十一斜瞥了甘郄一眼,气笑道:“你还说你不是个守财奴?”
甘郄大义凛然道:“非也非也,这方天地硬要塞过来,我不收,那岂不是天大的罪过?唉...这座天地也真是的,竟是将万般灵气当做金银铜臭,如此污浊于我,奈何我一个翩翩俏公子,出淤泥而不染,怎能如此坠落深渊?痛苦啊。”
十一白了他一眼,“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记得把你嘴边的口水收起来,还有周身不许再萦绕里三层外三层的灵气!”
反而对这座天地,有了更深的思量。
连甘郄都可以如此笼络,那么对他的那些优厚礼待,不用多说,必然是大福之下的胸无大志,才作数。
一想到这十一就不禁有些头疼。
能躺着享福,谁还想站着吃苦的?
不过十一在想通这一点后。
既没觉得好,可也没觉得有哪不那么好。
关键在于你们想要占有我的身体。
得看你们诚意是否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