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鸟说到这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十一那不断向外爆发的气势，也突然间为之一顿，然后猛然一收，就如同巨鲸吸水般，将那些外放的气势全部都经由全身窍穴，收回体内去。

然后十一缓缓抬起头来，一双不知何时开始，也变得猩红不堪的眸子，满目泪水，直直盯着鸢鸟瞧。

鸢鸟心头没来由地便是一震，他忽然懊恼自己刚刚说出那些消息了，如今这般模样的十一，叫他着实有种不大好的感觉，由然而生。

鸢鸟伸出羽翅，多叫了一声，“十一...”

可紧接着他便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十一艰难开口，音难涩声，“你是说，若不是我当初执意要带走她，其实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对吗？”

少年浑身颤抖，连带着说话声音也带着哭腔和颤抖。

就好似这句明明是简单至极的寻常话语，放在十一这里，叫他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才艰难说出口来。

鸢鸟不知如何回答，他想要摇头说不，可少年那般模样，明显已经入了那相信自己之前所言的死循环当中，除非他能够自己释怀。

少年突然跌坐在地，弯腰，双臂绷直强撑着地面，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有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这一刻的十一，无助地就如同心里边的天已经塌下来的孩子。

石汕不由地就也跟着十一一起流眼泪。

鸢鸟在这一刻，却又是面色大变，想要飞扑向前，可才到半空，就急急停下身形，双眸阴沉，担忧，暴怒，情绪不一而足，复杂至极。

原来在这一刻，少年一身真气由静到动，突然变得絮乱不堪，周身气势有那翻江倒海，海水倒灌之势在汇聚凝聚，十一整个人真就如同那飘摇在风雨之中的一叶扁舟，只能随着暴怒风雨四处飘摇，随波逐流，偏偏就没什么自救能力，是死是活，就只能听天由命。

若是被一些修为尚可，可算不得高，肚子里储存的知识面也绝不算广的不大明眼之人瞧去，说不得还会以为此刻的十一是修炼突然出了什么岔子，要么便是修行功法突逢变故，导致他如今已是入了那走火入魔之相的前兆，一个不小心便要成了那功力散尽，一生尽毁的白痴疯子，甚至运气再不好点，直接死了都是有可能的。

叫人担心非常。

但鸢鸟却是不为所动。

不过在内心深处，瞧见了如此模样的十一后，他心头也跟着泛起了惊涛骇浪。

原因很简单。

此刻的十一，竟是处在那极为凶险的人极境破境边缘，但并非是寻常炼气士或者纯粹武夫那般的普通破境，只要突破便可平平稳稳，相安无事地踏入地境，而是那世间最为神秘，也最为凶险，最是要人性命的极境破境。

极境破境，就同那十星天才，要么便是“无上金丹”般，千百年，乃至于千万年，可能都难得一遇。

无人知道欲破此境需要如何条件和机遇，只知此境堪称是每一个极境者最是希冀祈盼，同时也最是害怕遇见的破境机缘。

极境破境，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无生，自从上古佛陀文明开始盛行之际，破境成功者，屈指可数。

可世间所流逝无数年岁的光阴长河里，死在这道鬼门关的修士，却是足以列为一条长江大河，其大小深度，足足有近千丈。

试想一下，足足万丈长短，千丈深浅的长江大河，尽皆是被一个一个的差不多身高八尺的人族修士所累积而成，那所需要的人族修士，该当有多少？

数之不清。

最为骇人之处，是此般破境，无论是人极境，还是地极境，还是天极境，皆有。

鸢鸟心头暗自震撼，便是连他，对于这般极境破境，也只是在传说当中听到过，从未像今日这般真切见过。

他之所以第一眼瞧去，就能知晓这是极境破境，则是因为极境破境虽极为罕见，可这破境征兆，叫世上所有的山上炼气士，皆不陌生。

极境破境，伊始之时，周身气息紊乱不堪，就如同是走火入魔千兆，浑身真气在经脉之内，肆意冲撞窍穴，致使窍穴大开，破境者需忍寻常天境炼气士可能都不能忍的巨大痛苦。在这种时候，必须要有海量灵气灌注，不然破境者定然会燃烧体内灵气，直至燃烧干净，全身被火焚烧殆尽而亡。

不仅如此。

但凡处在破境边缘之人，无异于是一只脚踏在了九曲黄泉的边界之上，换言之便是，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死之地。

而且破境之人也会在此时有此感应，是生是死，是下一瞬飞黄腾达，以极境之境破境之，一步登天，还是下一秒灰飞烟灭，永无来世来生，几乎可以说全在破境之人的一念之间。

偏偏在这个过程中，任谁都无法帮助于破境之人，只能依托他自己自身的意志力去抵抗，或者说引导着自己走向那条向阳生路，最终引动天地异象，降下雷劫，以苍天在上，大道帮助，寻求上一个破后而立的法子，这才是破境之人所有，也是唯一可有的一线生机。

不然最终唯有身死道消一途，再无他途可走。

只不过坏处虽大，甚至大到无数炼气士都无法承受之，甚至连引动这般雷劫的勇气，都无法生出，可无法否认，这般破境的好处，也更加丰厚至极，也算对得起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福报之说。

破境之人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也绝不为过。

十一现在所表现而出的所有征兆，皆与那极境破境，一般无二。

这也是鸢鸟在牢骚抱怨了菩桀老头子如此之久后，第一次觉得老头子眼光毒辣，至少比他要强上百倍。

“滚远点！”

鸢鸟蓦然一声大喝，将满目紧张和担忧还有眼泪不断的黑炭小姑娘和石汕给喝退至远处，叫他们无法再打扰此刻正处在生死边缘的十一。

黑炭小姑娘和石汕二人，被鸢鸟这一声暴喝喝退，纯粹是下意识地就听话向后退去，至少五丈之外，就好像十一身边的五丈之内，是让他们无法踏足一步的雷池重地。

至于鸢鸟自己此刻也是一双猩红眸子阴沉地可怕，可在喊出那句话之后，他也没选择为十一引路，或者说在十一的意识之外，竭尽所能地帮助十一。

实非不愿，而是不能。

在这种时候，最是忌讳有外人在身边指手画脚。

哪怕是再亲近之人，也绝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