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孩童心性多了些，那些只要想到就会不开心的事，转眼就会忘掉。

一路行来，三人并未再坐那来时的华贵马车，反而是一步一步犹如凡俗游历山水，缓缓踏步而行，对着天上翻云白阳，路上坑洼土路，还有路边缓缓倒退的参天紫竹林，指指点点，吟诗咏赋，还真颇有种学塾先生带着两个乖巧灵动的小学童，远游求学之感。

别说，走着走着还真让阿彩这小妮子那颗有些躁动心思，给安静了下来，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寻常时日那种大家闺秀，乡野林间有神仙的出尘气质，竟渐渐体现了出来。

野性和出尘诡谲相聚首，别有一番风味。

行至半途。

暮色里，阿彩兴许是走不动了，破天荒的想要十一背着走，说公子若是愿意，那阿彩以后天天都给公子当牛做马的，绝不含糊。

十一二话不说，直接将身后的小书箱背于胸前，然后慢慢半跪下，滑稽地道了句，“小姐，请！”

腔儿调婉转。

阿彩咯咯直笑。

邱楚子在一边一直说些风凉话，说小姑娘不知羞，多大个人了还要别人背，被人瞧见了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给你家先生我丢人。

说完还不解气，还要再补上一句丢人知不知道？

出奇的，这次无论邱楚子怎么说调侃阿彩，阿彩就是不搭不理，小脑袋一直钻在十一背后，悄悄地很他讲些耳语，就是不让丘楚子听见。。

十一就想着打个圆场，说我家阿彩毕竟还小，他这个做哥哥，做公子的，也该宠着点，不能委屈了，小姑娘从小没吃上山珍海味，没过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就算了，若是连走路都要吃苦，那他这做哥哥的，和你这做先生的，难辞其咎。

说的阿彩咯咯直笑。

邱楚子气急败坏，直跳脚，说哪有你这么当徒弟的，拆师傅的台？

举着手中折扇就要摆上一大通歪理邪说，可抬眼一看两个小家伙瞧着他的眼睛全是晶莹，便是有着再大的火气也是发不出来。

等到邱楚子再转念一想，似乎是这么个理儿，于是脸上有些红，这才寻思起来自从见了这丫头，还没送过什么东西给她，然后摸了摸腰间，不知道离别之际是不是该送点什么给这妮子，当做长辈赠与晚辈的临行赠礼。

再往黑，阿彩就这么趴在十一的背上，睡着了。

待到快要瞧不见前路如何时，十一从胸前抱着的小书箱里取出个简易的小竹火把，点上。

然后又从小书箱里取了件衣裳，给身后的阿彩披上，以免着凉了，顺便出声问道：“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快到了吧？”

但火光映照其脸上，可照出了心疼，显然这小子心疼阿彩那小妮子，才会这么问的。

邱楚子没好气道：“至于的不？也没见你这么关心关心你家师傅的？不说问问你家师傅走这么久累不累？太寒心了，太寒心了。”

十一咧嘴一笑，“师傅哪需徒儿指手画脚的，对吧？”

挑好的说，捧着点，还不招人嫌，这是一门学问。

邱楚子伸手拿折扇点了点他的额头，皮笑肉不笑道：“混小子，你是不是觉得摸清了师傅的脾气，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赶紧极为识趣的闭嘴，不过不知怎的，被师傅点过的地方突然变得奇痒无比，他有心想要伸手去抓，可阿彩还在其背上睡着正甜。

他不愿扰了阿彩。只得强忍着，也不敢说话，更绝不求饶，他知道肯定又是师傅在捉弄他，就是瞧他的忍耐力，这是考验，也是修行。

谁知邱楚子下一句话让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混小子，别想多了，你要是不抓，会越来越痒的，哈哈哈，是不是痛并快乐着？”

走了几十里路，夜色深蓝，月明星稀。

如纱白的月色，拖长了一大一小两道淡淡轻影，并排挨着，渐行渐远。

邱楚子问道：“混小子，可还记得大爷以前说过，夫子书生负笈游学，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那股子痒劲还未过去，十一紧咬着牙，话说的都不太利索，“还...记得。”

邱楚子抬头瞧着夜空繁星，问道：“那何为行万里路？”

十一沉吟半响，要一边严苛砥砺学问，还要耐着痒，这滋味简直爽翻不能呼吸。

艰难答道：“是跨千山万水，见世间山高水长，万物风情？将书上所学变为世间道理。师傅说过，行万里路，远要比读万卷书来的重要。”

邱楚子又问道：“坐上车碾，赶着马鞭，有钱财时享富贵，无钱才时逞修为，可矣？”

十一疑惑道：“师傅，有何不可？只要见闻见识跟随而上，哪怕遭沙灌风，修为不会停滞不前才对？毕竟时时刻刻，日日月月皆是修行，皆是积累，修行中人，以逸待劳，走些捷径，不也是师傅所说的？”

邱楚子笑问道：“道在哪？”

“在心里？”十一试探道。

邱楚子一折扇拍在十一头上，道：“蠢！混小子，大爷问你，此次出来为何不赶上马车，舒舒服服，何苦行这乡野泥路？”

“十一不知。”他老实答道，这问题同样也憋在他心思里憋着。

邱楚子笑道：“善。”

“记住喽，大爷最后再告诉你一则大爷这辈子懂得最深的一则道理，道不在心里，道在脚下，书生负笈游学，行万里路，不是坐上车碾，舒舒服服的旅游观光，也不是凭借修为，转瞬千万里，切不可心高气傲，在天上俯瞰天下，睨视天下。而是一步一步，走出脚印，遇山攀山，遇水过水。用足迹踏出个万里路！”

“这也是为何书生可以不诵万卷书，却一定要行万里路的道理，道理都是人写就，可写就道理之前，圣人们都在做些什么，你知道吗？”

“学生不知。”不知不觉间，十一好似又回到了最初才去小竹屋，邱楚子为他所上的第一节人生课时，光景熟悉，人已非然。

邱楚子长出口气，“圣人们都在负笈游学啊。”

......

负笈道理书万卷，游学山水路万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