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靠在椅背上，一只手不停转着钢笔，另一只手则摸向衣兜，从兜里摸出一个铁皮盒子，单手抠开盒盖，从里面叼出一颗糖来，捻开糖纸塞进嘴里，荔枝味水果糖香甜的气息在他口中迸发出来，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审讯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赵师傅坐在审讯椅上动来动去，椅子发出的“吱呀”声在略显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极为刺耳。

“你老动什么？”涂山爻不耐烦地挑眉，“屁股上有钉子吗？”

赵师傅有些羞涩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我就是长了个痔疮。”

“……”

白祁嚼完嘴里的荔枝水果糖，意犹未尽地舔了一圈牙齿。这个味道确实是有点好吃，怪不得夏尔每次吃都是选荔枝味。他托着下巴，一面盯着赵师傅看一面考虑下次多买一些这个味道的糖的可能性。

赵师傅被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得有些发毛，有些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白，白处长，您还有什么问题，请尽快问吧，问完了也好给我个痛快，这么熬着我心里实在是受不了啊！”

白祁微微一笑，托着腮的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敲动着，语气平淡：“我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况且，您这么大年纪，活这一辈子不容易，不然，我就把您放回去吧，就当我积了个阴德，等往后进了地府，下面人也高看我一眼。您觉得如何？”

赵师傅满脸冷汗涔涔，一张脸皱成了包子，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处长，您就行行好，给我一个痛快，我若是进了地府，一定会歌颂您的大恩大德！”

“我不需要你歌颂。”白祁抱起胳膊，轻轻将胳膊搭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师傅，唇角还似笑非笑地挑着，“你好像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说出来，若是把所有事情都告知我，我兴许会送你去监狱里，哪里总不会有你们圣尊的眼线在吧？”

“我确实是全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要问的？”赵师傅苦着一张脸锁在审讯椅上，表情略显无奈。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黎熙和薄敖两个人？”关违看了白祁一眼，得到肯定后推了一把架在鼻梁上用来装饰的眼镜，有些反光的镜片后面的眼神露出些许精干。

赵师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我们并不是要杀他们，我们其实是想以他们为诱饵，钓出那些偷猎组织的人。圣尊下达命令，如果发现立即斩杀。我是见到他们两个被你们带进来了，所以才不惜暴露自己杀了他们。可我也是暴露了自己，算是任务并没有圆满地结束，也要受到惩罚，所以，所以我才这么害怕你们会把我丢出去。万一我真的被圣尊带走，那是一件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有多可怕？”关违有点好奇，探了半个身子过去问。

赵师傅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圣尊从来不会杀人，她好像是相信佛祖，甚至貌似是有佛祖的庇佑，她所有的那些法力，任何一种都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就真的好像佛光一样。她如果真的厌恶一个人，她会把那个人收在身边，就像抓到老鼠的猫一样，不急着吃它，反倒是先拎着尾巴玩上一阵儿，等到失去耐心再把它一口吞下。”

“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看样子，你在你们那个组织里还算是一个小小的头目？”关违一面咬着笔盖，一面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东西，划了几笔又重新抬起头看着赵师傅，面前突然变得苍老的老头缩在那小小的一把椅子上，竟然催生出一种凄凉的感觉。

老头苦笑着低下头，长叹了口气：“算是个小头目，也算是见识过圣尊发怒的场景。她发怒之后，手下的四大护法便会去四处杀人，那真的是尸骨遍地血流成河。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她违背了圣尊的旨意，竟然私下爱上了要杀掉的目标，本想着瞒天过海，却还是被圣尊发现。圣尊将她收在身边，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整个组织里都找不到她的身影。再后来，有人告诉我，基地后面的山谷里散落着一些骨骸，旁边还丢着几件女子的衣物。等我过去看时，那副尸骨浑身像是都被斩断了骨头一般，软趴趴的散落在地上，一张脸孔因为过于惊恐而变得十分扭曲，甚至看不出原先的样貌。浑身的肉几乎都要烂掉，甚至能看见蛆虫爬进爬出。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吃过肉。”

“怪不得你做菜从来都没有肉！”关违恍然大悟，有些气愤地朝着赵师傅高声吼着，吓得瘫在椅子上睡着的涂山爻差点儿就滑到地上。

涂山爻迷迷瞪瞪地坐起身子，故作精神地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怎么了，吃什么肉？”

白祁黑着脸一脚将涂山爻踹下椅子，涂山爻在地上打了个滚，重新变成九尾白狐的样子，仰着头冲着踢他下床的白祁呲起了獠牙：“我有没有说过不许踢我！我……你有话好好说嘛，干嘛非得暴力执法，这样不好，真的不好，以后你的老婆会吃亏的。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审讯！”他准备了一段很凶的咆哮，在看到白祁那张黑脸之后，整个人的气势突然软了下来，嗫喏着说完话飞一样逃离了审讯室，直接往办公区自己小窝的方向飞奔而去。

“你还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白祁黑着一张脸看着赵师傅，眼睛虽是盯着他看，却看不出他那眼神中究竟表达了什么情感。

赵师傅抬了抬头，又重新低回去，摇了摇头，低声说：“虽然我们分属不同的组织，但我也是看着你们一年一年的成长起来，怎么也算是有感情。我虽然帮着圣尊干了不少事情，但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们。我不敢奢求什么，我……”

“你放心，我会同监狱那边说好，多照顾照顾你。”白祁冷冷地说完，站起身来推门离开审讯室。

关违起身跟上，只留下赵师傅一个人仰头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浑浊的眼中流下一行泪水，发出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