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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却生死练修身，但至末途不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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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剑直指天。

但其意识，却早已沉寂成黑。

他整个脸颊之上，包括身上的碎布条上，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猩红血污。

鸢鸟在他身旁。

破去禁锢的鸢鸟眸中满是担忧和焦急之色，在他身旁扑扇着翅膀飞来飞去，转着圈子，一圈又一圈，像极了看不见路，寻不到方向的无头苍蝇。

可任凭它如何焦急不休，却仍是没什么法子，让少年从这种与死了无意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菩桀在血云退却，天晴之后，便将那根外面看去毫发无损的槐木枝拐杖放下，拄在身前。

而他自身则重新弯腰，变成了适才驼背的迟暮老人模样。

然后他不再抬头望天，实在是看过一千万遍，乃至更多之后，便觉得苍天大道，实属无趣。

许多人，像是世俗凡间的凡夫俗子，或是山下江湖中摸爬滚打的纯粹武夫，甚至是那些窥天测命，修得登天道法的山上仙人，在看天时，一样没他大，没他多。

看一千遍是很多，感触也颇为深刻，可若是看上一千万遍，那意义到底是同一千遍不大一样的。

有些道理一千遍品味不出，七千不算多，上了万之后，才会有豁然开朗之感。

此时的菩桀拄着那根槐木枝拐杖，缓缓往回走，步履蹒跚，比之之前向前走去时，更加像是个已至迟暮之年的沧桑老者，像是不管做甚物甚，大都是油尽灯枯般的弥留之举。

菩桀走到少年身边，瞧着四处乱撞的鸢鸟，不满道：“成何体统？”

鸢鸟置若罔闻，直言重点，“快救他！”

菩桀冷哼一声，并未与鸢鸟过多计较这“身处流水，却不稳若群山”的丢人姿态。

而是伸出拄着槐木枝拐杖的手臂，一拐杖一枝，敲了敲少年额头，沙哑开口，一字音腔，“回！”

声音似是挟裹着某种道韵气息，然后此间道韵幻化万千，一遍一遍地回荡在这片天地中间，久久不散。

菩桀一字话音落下之时，一旁的鸢鸟停了身形，满目希冀，一双猩红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倒是对于明显受伤颇重的菩桀视而不见。

而原本死死瞧着头顶苍穹的少年，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在这一刻突然恢复了神色。

神色越多，痛苦也便越多，再之后，少年执剑之手直直落下，剑尖抵地，仿佛三魂七魄被重创之后，像是才从黄泉之中折返而回，重新归位，身体有不适的少年一瞬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若非有剑，只怕便会直直栽落于地上，起之不来。

直到这时，原本面露不悦，手上颇重，也明显苍老了极多的菩桀，才露出了欣慰之意。

鸢鸟眼睛一亮，直接飞扑到少年面前，张开鸟喙，絮絮叨叨地问这问那。

比如说你刚刚在向天巨剑那一瞬姿势帅出天际，当时本鸢也就是无法动弹，不然真就为你拍手叫好，再给你扬撒上几百两雪花纹银，让你再多来几次，本鸢虽然做不到，可看着就过瘾啊，那也够了。

菩桀一声冷哼，让鸢鸟直接转了话头，转折之间，行云流水，丝毫没有那些生搬硬套之嫌。

然后问他在举剑那一瞬看到了什么，还有你的意识完全沉寂下去之后，是否是进入了此间天地间的道则至深之处，在那里你又瞧见了什么，或者说天上那些老家伙是不是在那一瞬间与你说了什么，比如说威胁啊，生死啊之类的话。

问题繁多，直若那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的全抛出来。

最后鸢鸟又开始吹牛，说伸出一只羽翅，拍着自己的胸脯趾高气昂地说你不要怕，天塌下来这不是有菩疯子顶着，那些老家伙本就不要脸至极，你该骂骂，该打打，能反抗，对着来，那连一句好话，一个好脸色都不要给他们，不然这些不要脸的老家伙们一定会蹬鼻子上脸，到那事后再吃亏的，肯定还是咱。

菩桀哭笑不得。

一巴掌直接将喋喋不休，口无遮拦的鸢鸟给拍飞了去。

至于本就意识才恢复过来，还未清楚自己所处的天地间，到底变了如何，只觉自己的三魂七魄全在自己的脑海中震颤不休，就好像几欲要炸裂的少年，听到这些言语，自当是一阵阵的头大。

他只觉鸢鸟好似举着万把飞剑，然后直直冲着他，给他来了个“万箭穿心”的剑诀术法，直接将他整个人给打成了筛子。

然后他很自然地终于是坚持不住那灵魂身躯直是重若千斤的重量，直直栽倒在了黑石地面之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之不来。

至于回答鸢鸟的问题，更加是无稽之谈。

但菩桀双眼一瞪，忽然间握紧手中槐木枝拐杖，重重捶地，连其口中也蓦然间暴喝，“行功，运气！”

仰躺在黑石地面上的小十一几乎是运足了全身力气，下意识便坐直了身体，将“乱世”横放于双腿之上，然后开始打坐行功。

开始一瞬，便有无数阴冥真气，向他疯狂汇聚而来。

远处摇摇晃晃飞回，鸟喙之中仍是骂骂咧咧的鸢鸟，鸟眸发直，连鸟喙之中问候菩疯子祖宗十八代的话，也都下意识止住了。

原来开始打坐行功的少年，此刻他整个人好似直接变成了一道漩涡龙卷，吸收着方圆数万里之内的所有阴冥之气。

自身就好像化为了一个漆黑如墨的无底之洞，来者不拒。

只是十一不曾知晓，这些阴冥之气，有九成九都被他丹田之中那个小黑点给吸收了进去，最后却若石沉大海，半点涟漪不起。

诡谲至极。

而在永络雷泽中的雾灵泽的极幽之地中，那原本想要夺舍于十一的甘郄，便是那位百年之前，永络雷泽开启之后，第一位“龙眼金丹”获得者，此刻在这黑点之内，偏居一隅，或者说灵魂抖如筛糠，形销骨立地龟缩一地，瞧着那漫天遍野，横行无忌，任何一点都能将他化为乌有的气息，一动也不敢动，“这是什么地方？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我再也不敢了...”

声音微弱若蚊吟。

奇怪的是，这黑点之内，十一也吸收不少灵气进来，还有几多血气，包括现在的阴冥之气，进来之后，三者竟是尽皆消失不见，或者说，进来之后，全然被此方天地消耗打磨，或是相互融合了去，最终重新化为一种漆黑如墨的黑色狂暴气流，霸道非常。

十一现在盘膝而坐，潜心修行的这套功法，名为《真冥决》，便是他之前一直颓然于无法修炼，终身不得入那“求仙殿堂”之时，菩桀传授与他，让他尝试吸收阴冥之气，最终化为自身真气，用以入道修炼之用的修行功法。

结果可想而知，一直因为修炼不行而颓然的小十一在那一刻当真有着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狂喜之感。

在他想来，到底是能够修炼，才算是真正能够立世之本，能够吸收灵气并且化为己用，渐渐壮大自身，才算是真正的立世之姿。

至于之前他无奈之下，所舍弃楚念诀，只能修炼练习的十一剑诀，实际上才是真正让他失去希望几近绝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他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他竟然连纯粹武夫那一口吊而不息的内家真气，都无法修炼。

最终他竟是只能锤炼于身形体魄，修炼那最为纯粹，也被世间武夫都认为是最为无用的外家功夫。

虽然有着自家那半圣师傅邱楚子帮助，加之他拼命而为，即便是只有外家功夫，修炼也不算太慢，才不过短短五载左右，便已是那骇人听闻的第三境纯粹武夫。

这种事让世人所知之时，其实大都是当初吕元霜和纪子珍一样的反应。

年仅十岁的三境武夫，或许已经不能仅用骇人听闻来形容了。

要知道他在修炼之初，不过是为了续命而已。

能有如此进展成果，除去他彻底放开性命心神，抛却自身性命不顾，一心一意之下所应得收获以外，冥冥之中，还有些微不可查的定律演变在其中，悄然运转。

这是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