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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五百六十四章 当鸣世间有二一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3089 字


之后。

二人便是一路沉默。

甘郄摆弄那如臂如使的浓郁灵气,一会化作飞鸟,一会化作背生双翼的飞马,就如同是稚童玩乐,乐此不疲。

十一沿着之前选定的方向一直走,遇山上山,遇涧下涧,遇水过水,总之朝向明月的方向不曾改过。

天上挂着的那轮钩月,从白到晚,悬挂之处就没变过。

当真是任凭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而且看起来,十一同那轮明月之间的距离,就好似在最初的那座黑风天下时一样,不论他怎么向前走,追逐着明月的方向,都始终不曾改变过。

对此十一已经没了最初在黑风天下时,那份焦虑和遭人戏耍的愤懑。

甘郄不知晓这般原由,也不管,他所关心的,其实很简单,只要十一能带他出去,而且不和他说出不去,那就行了。

耐心这个东西,早在雷泽天下,他就已经练成了,如今不论什么事,除非是十一直接以心湖嗓音告知他,我们陷入绝境,根本就是原地打转,其实出去之言,只不过是自欺欺人,那估计甘郄还会着急一二,然后在三四之后,再安于现状。

不可否认。

这座天地对于甘郄所施加的策略,是不管怎么说,都极为成功的。

但十一始终觉得有些古怪。

关键在于,甘郄本身,就古怪的很。

所以他没多走一步,就多留了个心眼。

他在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轮明月所对应之地,还有他脚下所走过的路途。

差不多是一步一个坎的在仔细记录。

效果当然有。

便是他由此知晓,其实他同天上那轮明月之间的距离,是一直在缩短的。

只不过缩短的距离极为微小和缓慢而已,而且还有一个坏处则是,这般凭借精神引导来记录的法子,让十一不可避免地感到身心俱疲。

难免让十一对此有些泄气。

也不是没想过要放弃。

毕竟他眼睁睁地看到甘郄那种安于现状的安稳,不谈羡慕是不可能的。

但不可否认。

除开第一次向着那轮钩月一直走之外,不管是第二次的背对明月,还是这第三次的“破罐子破摔”,其实少年打心底里仍是觉得遥遥挂在天边的那轮明月,才是真正得以出去的门路。

可怎么走到那边去,走到了那轮明月脚底下,又是咋样的一副光景,十一没多想过,只管走自己的,只想着走到了再说。

在之后的路上,甘郄许是玩累了,又跑回来同十一重新并肩而行。

十一耳边又传来甘郄叽叽喳喳的声音。

甘郄自从听过十一对夏茵的分析之后,其实心里也没真正静下来过,在被十一问东问西的时候,也总是会挑个间隙,答非所问地问他到底为啥?

十一乐呵呵的,也从没觉得烦。

一个是觉得前途寂寞,有这么个喜欢说话的,不是坏事。

可一旦他将话都说死了,那他以后没的说,甘郄也没心思再问了。

为啥?

光顾着伤心了。

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是将自己换作甘郄,只怕也难免有如此感觉。

毕竟这么好的姑娘,即便自己是真的瞧见了几件不大好的事,可打心底里仍是不愿意相信,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所以在没再寻到那个姑娘,再好好问问她,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之前,就盖棺定论,不一定就显得武断,更多还是因为不甘心。

所谓的放不下,拿不起,显然就是此理了。

但耐不住甘郄的软磨硬泡,十一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若是将你自己换作夏茵,当时那般情急之下,你会作何想,做何事?”

甘郄想都没想便下意识说道:“既然都那么着急了,那我还想个屁,先把结果摆正了,至于原由什么的,慢慢来呗。”

说到这时,甘郄如遭雷击。

当局者迷,旁观者未必清。

如今甘郄借由十一的话,从那份执着之中跳脱出来,也难免没有大彻大悟的意思。

可是最叫十一无奈,而甘郄心如刀绞的是,世人历尽凡尘世,往往大彻大悟的时候,还会有一段最是痛苦的悔恨期。

所以甘郄痛苦之余,后悔不后悔的,他不知道。

但是他是真的后悔了。

当初就不该心软问他那问题。

这会甘郄也不会一路上都如行尸走肉般,了无生气。

关键在于事已至此,无论十一再想说什么弥补一二,最后都成了无功而返。

世人总说的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放在现在的十一看来,那就是一句实打实的屁话。

羊都死了,还要牢有什么用?

不过再往之后走了不知几天几夜后,突然有一天夜里,十一正在篝火边上练习拳桩走桩,一直如死狗一般瘫痪在一旁的甘郄突然间大吼一声,冲上前来,双手死死攥着十一的手臂,状若癫狂道:“主人,你杀了我吧。”

十一先是一愣,随即满脸无奈地将甘郄的手拿开,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篝火旁。

甘郄指着十一,瞪眼怒目道:“凭什么啊!她凭什么啊!”

此时的甘郄双目通红,双眼中隐隐有疯狂之色在凝聚,大有一副你要是不弄死我,那我就跟你鱼死网破的意味。

十一起身抱了点柴火,填在篝火中,将火加旺了些,然后指着他身边的位置,道:“坐。”

甘郄刚刚说了一句,“我不坐!”

结果下一瞬就双手抱头,凄厉惨嚎起来,疼得他满地打滚。

片刻之后。

十一又重复了一句。

这次甘郄不敢再表现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乖巧的很。

十一这才喃喃道:“曾经我在紫竹林,一心只想着在有生之年,能够要我灭族之仇得报,所以一直忽略了一个小妮子。我觉得你跟我一样,只不过她同夏茵不一样的是,当时我们彼此之间,还没有那么多利益相关的东西穿插在一起。”

十一说着有些恍惚,但他不可抑制地嘴角含笑,“你跟我不一样,你们两个最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就有这么多和那么多的目的掺杂在其中。”

甘郄满目痛苦。

十一叹了口气,既有些不忍心,又有些好气又好笑,“可是人与人,无论是山上仙人,还是山下的市井凡俗,各自有各自的机缘,各自有各自的缘法,没谁是相同无差的。”

说到这十一想了想,然后找到一个最为合适的例子,道:“若真是从一而终,那么不说远了,只说我们脚下这座天地间,其实...好像挺无趣的,所有人都在向着相同的一条线,一起向前走,并排并列,然后做着相同事,可能一开始那些早早就站在万人之上的天地圣人,对此是最为开心的,因为他只需要一点点引导,便可达到他想要的任何事,包括天地万物共生,共攀他所订立大道,那么他最后所能达到的高度,还有那不可撼动的地位,是不可估量的。”

“可是话说到这,问题就来了。为何世间都说高手寂寞,和会当凌绝顶呢?那么也就是说山下从一而足的普通凡俗,或者说千篇一律的凡俗太多,委实是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够以前人大道之途,再攀登大道高峰了。”

十一说到这有些怅然,甚至也有些发自内心的恐惧之色,“那么这样的世界,其实想想是挺可怕的,因为万物皆同,毫无目的,那么万灵又作何区别?岂不是如同一动不动的花木一样?”

“是很没意思的。”

甘郄听到这有些不以为意,却也没有出言打断。

具体寓意为何,可能连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但是十一却说着说着便开始神采飞扬,颇有种夫子先生,学堂讲经治学的莫大风采,“所以才要我们不一样啊,就如同你我,若是人人都如我这般,那么你现在所愁容,其实也就无从说起,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那这座天地,其实是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境地,因为人人自危,天下熙攘,皆为利往,亦是此理。”

“可是说到这时,你就能将所有的心思,都一棍子打成‘利’吗?我觉得不尽然,也不该是这样的。关键在于你们之间,即便想得没那么多,可至少也是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这就如同我们生存于世间时,所依赖的花草木植一样,看似不起眼,也不会对其生死抱有何种特殊心境,可是你不能就此否认,与你经历最多的,反而是他们。”

“所以你和夏茵,亦是此理,不管你是否接受目的不纯,该发生的事情始终都算是发生了,除非你现在可以一朝得到成圣,将自己这一部分的记忆彻底抹去,不然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这些记忆,都仍是会如同跗骨之蛆般,跟随于你。”

甘郄怔怔出神。

十一不再说话。

一夜过去,第二天十一再动身时。

一直都是疯疯癫癫的甘郄,竟是主动化作巴掌大的灵身,落在十一肩头上。

他嘿嘿笑道:“等从这出去了,就寻她去,就是不知道几百年过去,所谓的物是人非,是否真就叫人那般揪心难明的。”

十一笑着拍了他一巴掌,“想那么多作甚?不当你的守财奴了?”

然后两人想起心头上住着的姑娘,一起咧嘴而笑。

十一想着阿彩。

甘郄想着夏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