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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一百五十七章 携剑气裹风来兮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6489 字



......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

断界山前。

数十里外。

“烂好人,可要活着啊,不然本公子帮你收的这点利息,岂不是白收了?”

付南在极速奔行,追杀于药谷五人之时,犹不忘再在心底叮嘱那个正在全力以赴攀山而去的少年几句,说得大都还是一些絮絮叨叨的丧气话。

但这次他并未使用传音入密的术法。

至于少年会不会知道,其实不重要。

因为他改变不了开头,改变不了过程,便是连结局,都不曾有机会让他动些手脚。

哪怕付南还是此方天地间,修为最是高绝的唯一之人,是那传说中的第二等“龙眼金丹”的得主之人,无异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之属对于外界天地间的分量。

分量之重,无人可及。

可又能如何?

大道无情,最是艰辛,考验人命,玩弄于心。

人力终有穷尽时。

付南心中杀意奔腾。

不单单是因为对那正攀山少年所助少之又少,还有些很早便潜藏于内心的不平意。

事实上。

关于付南自己,实则他还有着不少事,并未同小十一讲过。

比如说他进入此地,并非是随着他付家家族队伍,反而竟是陪着小十一,通过完全不属于家族,甚至还同家族处在对立面,是真正的外门之属进来的原因所在。

这中间有些事,付南从未对小十一讲过。

在付南看来,这些蝇营狗苟,狗屁倒灶的破烂事,自己心里头知道,记住以后该还还,该要要就行了,可若是真一不小心让朋友给知道了,那得有多丢人啊?

要是自己以后实力修为不够,该要的东西要不回来,该还的东西还不了,那个烂好人知道了后,又要来帮他,那不是更丢人了?

没听那烂好人自己说,他是个天谴体质么?

那自己这一环,又是不是天道轮回之中的冥冥安排,他这么点金丹境的渺小修为,如何可知?

世间事,尤其是修士之属,不管是炼气士还是纯粹武夫,是大都讲求着一个唯本心而已。

可事实上,那是因为,更多时候便是连自己都不知晓当时的决定下的是否对,未来的改变是否好,是否真就是那自己理想之中的美好愿景。

最简单的一句话,好心办坏事的例子,到底是不少啊。

其实付南早在进入此地之初,便是究其原因,也不过是为了良心难安罢了。

他是打心眼里感激小十一。

早在进入永络雷泽的前三天,当他知晓家族要联合古绝小城的沈、刘两大家族一起,要对着小十一施以血腥追杀之时,那时候正好就站在门外的付南,在那一瞬,心头之上的那些陈年积累下的愤愤不平和积怨,再也抑制不住,一下子便将他点燃了去。

那时候的他当真是想冲进家族议事大厅之中,指着付家家主,也便是他爹的鼻子,一字一句地问,“良心是不是真就让狗吃了?”

但他颓然坐在议事大厅的外的屋檐下,听到最后,最后的最后,也不过是自嘲一笑,在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之后,怅然若失地回了自己那院门房屋破败不堪,杂草丛生,显然是经年没人打点过的小院子中。

在小院的一角之处,还有一座小土包极小极小,便是连块墓碑只都不过是一块最多只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细的木头削制而成,甚至那块简陋的墓碑都还没有经过如何仔细的打磨,墓碑之上只有歪歪扭扭的寥寥几字,“娘亲华音之墓。”的小坟包。

付南在进入小院之中后,径直走到这座小坟包前,猛然双膝跪地,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口中间断不断地喊着寥寥几语,大都是些“唯娘亲施惩,孩儿不孝,成才不得,无以为报”之类的言语。

外人听去,都能听得出一种撕心撕肺的痛楚之意。

但至于他为何如此,究其原因,实际上不过是他在议事大厅之外,最后听到的那三个字而已。

不周山。

单就这三个字便如同一座心头大山,将他死死压住,便是连气都让他喘不过来一下。

实际上那时候的他,仍是一点都不明白,为何但凡是他的恩人之属,最后都要被他的家族所残害,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的凄惨境地?

付南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天生“生而知之”,身拥有成为大剑仙的绝世天资,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一句欺骗于他的玩笑话?

在外人瞧去,只有他自己像是一个被人家随意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傻瓜一样。

不可谓不让人绝望。

甚至在那时,付南当真有种,干脆便直接兵解入轮回算了,一了百了,何苦苟活于世,在人间吃苦痛?

那个时候,明明才解开心结,才从小十一的帮助之下,脱离那沈家三小姐的泥泞漩涡的付南,便是好似转眼之间便入了另外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之中。

是何等的凄惨?

当时他所展现而出的那一幕,若是被有心人瞧去,第二天一定又是“付家二公子,玩物丧志”之类的话,在古绝小城之中洋洋洒洒。

最后又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到那个时候,那他付南的日子,除了更加不好过之外,一定再不会剩下如何。

外人大都只知他付南是古绝小城付家的二公子,是打小便属于“生而知之”,是那天生的大剑仙坯子,是修道天才,受万人敬仰的良才璞玉。

生来便是含着金汤匙,裹着金缕衣,是属于那种坐也修炼,吃也修炼,睡也修炼,真真正正的富家公子哥。

修炼资源源源不断,用之不竭,不像那些在市井中摸爬滚打,整天琢磨一些蝇营狗苟的龌龊事的山野散修,吃了上顿没下顿。

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偷偷羡慕着付南的天资卓越还有他的家境繁华。

在外人看来,这样幸运的付南本就该为了生他育他的家族发愤图强,潜心修炼,然后在修道有成之日,能够是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境遇,简而言之,便是带领着他付家继续拔高三尺,带着他付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方才是一桩千古佳话的美谈。

实际上,说是不明事实真相的世人乱叫舌根也好,还是一些等着看笑话的闲人故意刁难也罢,大体上,并非是执意要分对错之事。

便是付南自己都如此认为,是那理所应当的“大丈夫当有此为”之意。

但世事无常,而且大都事与愿违,总有不尽如人意。

本该是一桩千古佳话的事情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问题和岔子。

在外人传言来看。

付南打出生之日起,在他那父亲的正房妻子,也便是他在家族之中,所称“大娘”之人的“悉心照料”下,或者说“过分溺爱”之下,不过几年之间,便将付南给豢养成了一个空有上乘的机缘天赋,可其自身却是个好吃懒做,疲于修炼,乐于享受的纨绔子弟,整天只知肆意花丛,花前月下,对酒当歌,除了败坏家风,散尽家族钱财之外,简直俱是一无是处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此,付南这才被家族以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态给打入冷宫,再不栽培,甚至直至终日不闻不问,任由其自生自灭的地步。

但事实上是,世间传言大都算不得真。

实则付南打从出生之日起,便是“生而知之”的绝世天才,拥有着常人无可企及的纯净道心,至于好吃懒做,疲于修炼,吃不得苦,更是无稽之谈,须知这“生而知之”这四字,并非只言以修炼天赋高绝之意,而是便如那某方顶天立地,或是掌控一方的绝世大能带着全部前世记忆,转世重生一般,对于世事经历,包括修炼经历,远超世人的“只此一世”。

这样一人,又怎么可能目光短浅,不言未来登山去,扣心关,撞天门?

而是只将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当下?

最终舍弃千万里大好河山,只留在一方不过数百里方圆的泥塘中,称王称霸,沾沾自喜?

这可能吗?

事实上,付南不幸。

不幸出生。

他的家族,付家。

实则不单单是付家,天下家族,便是那些以“醇儒”二字为立家之本的世间豪阀,也大都是如此。

每天所言所想所做,也大都是些勾心斗角,权力争斗不休,乌烟瘴气的势力事。

若是由此将眼光放大,不说放到世间千里山河之中,便是放在百里,再看去,无异于“井底之蛙争枯井”罢了。

幼稚,也无趣至极。

付南的纯净道心,至清心境,在他还未成长起来之前,完全拥有稳固他道心的实力和筹码之前,便被他的家族长辈,也便是他父亲的正房妻子,那个他称呼为“大娘”的女人,给设计破坏了七七八八。

至于原因,一样的分不清对错,一切都不过是为他那个修炼天赋稍逊他一筹的兄长,登顶付家家主之位而已。

而他的那位兄长,好巧不巧的,正好是他大娘的亲生儿子。

一切自然是这么水到渠成,没有半分突兀,没有一点是非善恶。

生而为腰缠万贯的大家族子弟,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其所用的每一枚晶莹剔透的灵石,都沾满了猩红血污。

在付南周身所处的环境之中,满是扑鼻血腥。

至于付南的心境为何破碎殆尽,则是因为,在那场浩劫之中,他的亲生母亲,也便是那座小坟包的主人,付南在付家之中唯一在意的一人,也因此香消玉殒。

而他父亲,也便是付家当代家主,时常疏于管理家族“后院”,甚至隐隐还有着故意放纵之意,结果“后院起火之后,甚至大火之势,汹涌滔天而起”,到那些纤薄纸片再也包不住那些汹涌火势之时,才后知后觉。

可付南的父亲,最终只是一笑置之,甚至在瞧见了因为那场浩劫之后,道心蹦碎,失魂落魄的付南时,还一脚将其踹飞,死死咬着牙,恨声放了句,“废物!”

然后转身就走。

付父会有如此反应,看似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要知道在付父那一辈,同辈人九个,论争夺之惨烈,便是死在付父手中的亲生兄弟,不下于三个。

对于早就明白此间道理,甚至一直都奉行着此间道理的付父,自然对于本还寄予厚望的付南,会不禁生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心思。

倒是也难怪,作为付家这诺大家族的一家之主,当然不能太过于儿女情长,一切自当是以家族未来的长远来考虑,不然付家如何支撑这百年基业,不毁于一旦?

如何将那些谋划付家家财万贯的暗中宵小,震慑于暗中,抹杀于无形?

所以了,家族人情冷,唯一的一“暖”也死了之后,付南在心灰意冷之下,这才有了那么一副吊儿郎当,混世而活的模样。

不可谓不引人唏嘘不已。

至于后来世人所传他因对沈家三小姐一见钟情,最终又因沈家三小姐的无情拒绝而道心崩溃,当然并非假象,但也并非世事所传那般简单。

真实情况是,那位沈家三小姐便是他当初那场浩劫之中的死结所在。

付南便是到得现在,都不曾明白,他那位大娘当年到底用了何种法子,才能说得通沈家竟然甘愿以其天资卓越的三小姐亲自以身犯险的条件,来进行如此谋划?

这中间的头头道道,以前付南不知道,但现在,却是不想再知道。

一直到得后来,也当真算是天意弄人,颇有种“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外之意,谁都每曾想到,本该就如此浑浑噩噩而过的付南,竟是因为一个年岁才不过十岁的少年,一桩平心而论的无心之举,让他一下子堪破道心心魔,到得现在颇有种“三十年河西”已来的时来运转之意。

不言其他,在这永络雷泽中,有谁还能比付南得到莫大气运更多的?

所以对于小十一,付南一直心怀感激。

这才有了哪怕他舍弃家族,也要保住小十一一命的诡谲举动。

毕竟对于家族,付南早已是心怀失望居多,甚至几近绝望。

后来他成就这枚“龙眼金丹”的事实证明,付南自己的选择对无可对。

......

红血白雾枯骨林,如心最是二月天。

......

付南的速度何其快?

在那药谷五人距离入口处仍有一里多地的距离之时,他便追上而去,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药谷五人面前。

付南抖了抖手中“白玉”,实则是将心头那些恼人意的回忆,全都抖散开了,然后他斜瞥了一眼站在正中间,眼中隐隐有慌乱之意闪过的药千道,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久不见。”

倒真像是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了。

此时的付南是有些心情不大好,而且也没太多的心思去如寻常一般,调侃药千道。

药千道脸色铁青一片,站在原地,只觉身体僵硬至极,怎么都动不了,先前付南那一剑,给他所留下的心里阴影一直都有些挥之不去。

现在付南站在他面前,他竟是连平等对话的心思,都有些生之不出,不可谓不凄惨。

要知道堂堂药谷少谷主,一座准天级宗门的未来掌舵人,竟是被只在弹丸之地称王称霸,甚至还是三足鼎立之一的小势力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家伙,给吓成如此模样,此件情况若是传出去,对于药谷名声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便是药千道自己的道心,也会因此而受到不小的打击。

付南眼见他不说话,至于其余四个,一样都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而且唯药千道马首是瞻,自然也不会多言。

于是他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药千道,对吧?你自己说说看,背叛宗门...啊,不,背叛人族,同大妖族勾结,设计为害我人族修士,这种罪,该当如何论处?”

“什么?”药千道面色大变!

便是其余四人在听到付南那明明是轻描淡写,就像是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话语时,也一同如闻天音,齐齐浑身一颤,震惊地瞧着付南。

他们便是连做梦都不曾想到,为何这种谷中最为机密,甚至比药谷传承秘密还要机密的重大事,这付南是如何知晓的?

要知道这种事,不单单是在他药谷之中,便是在大妖族中,知晓之人也是少之又少。

只有为数不多的血脉最为顶尖的那几类皇亲贵胄才会知晓一二。

比如说那红红绿绿的四个小童,知道倒是知道,可药千道才不会相信,那四个小童会出卖于他。

这中间的道理根本就说之不通。

药谷五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彼此眼眸之中,瞧见了杀机。

在他们看来,若是背叛人族这四个字,从药谷这边传到大陆上去,那他药谷一定会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药谷之中所有的修士都不会幸免于难。

这种罪,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死罪可以论处的了。

究其原因,还是在千年之前,人族和大妖族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当时人族便有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宗门,同大妖族串通一气,结果在一场至关重要的大战之中,就因为那个宗门的突然反水,临时反扑,同那些入侵而来的大妖族结成内外夹击之势,结果所有的人族修士在那场大战之中,损失惨重,甚至打那之后,隐隐有着被大妖族世代打压,自此一蹶不振之嫌。

这中间的道理当真不亚于那传说中圣人金言的“釜底抽薪”四字真言。

至于那个举足轻重的人族宗门为何会有如此反水之举,最后人族在苟延残喘百多年,终于是凭借着自身繁衍极为迅速的优势,休养生息过来后,将那些大妖族尽皆打回原形之后,将那座躲在大妖族族中的那个叛族宗门揪出来时,才明白原来一切不过是为了一句“他大衍宗能够独撑人世间半壁江山”的谎言罢了。

而事实上,当时在人族修士打进去之时,那大衍宗不过是大妖族的一条听话走狗而已,他们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当真是成了人妖共弃的“丧家之犬”。

早先圣人所言的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打那之后,便被所有人族修士所引以为戒言,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可百年多时间过去,现在的人族修士似乎已经忘却了当初那场生灵涂炭,惨绝人寰的耻辱,竟然又在行那自掘坟墓之事。

可笑不可笑?

付南瞧着他对面有些蠢蠢欲动的药谷五人,突然便觉得有些想笑。这五个在他面前当真是如同蝼蚁般的角色,竟然还会在他即将递剑出去之时想着反抗,便是如同巨象想要一脚踩死五只蝼蚁,可那五只蝼蚁非但不觉害怕,反而还在张牙舞爪地向巨象示威。

会不会很搞笑?

付南就觉得很搞笑,“你们觉得还有机会?”

所谓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这三句话送给此时的药谷五人,再是贴切适合不过。

药千道到底是药谷天骄之子,用极快的速度冷静下来,然后心境平和之下,冲着付南笑道:“机会有没有,不试试,怎么知道?”

付南眼睛一亮,“有道理。”

随即他一弯腰一伸手,便做了个极为优雅的“请”的手势,“请吧。”

话毕。

药千道猛然间双手掐诀,一直都弥漫在其周身的那些灰白色雾气,在这一刻带着巨大风势,迅猛至极地向他周身收缩而去,直至凝聚成实质般,在付南面前凝聚成为一颗巨大的灰白色圆球。

付南使劲揉了揉眼睛,但发现自己仍是瞧不清那药千道是何面容时,终于没忍住,不满出声道:“你到底长个什么样?给人瞧瞧就这么难?藏头露尾的家伙,难怪是会行那背叛之事之人。”

药千道不搭理他。

颇有种任由你说,任由你风吹雨打,我自不动如山的坚定之意。

就在此时。

那颗硕大的灰白色圆球,竟是猛然间向付南飞去,速度倒是并不快,在付南轻描淡写地一剑之下,那颗灰白色圆球,竟是如同鼓胀到了极致的气球,轰然爆开!

可偏偏却又是无声无息。

随即那些重新四散开来的灰白色雾气,直接将付南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白雾弥漫。

付南一个不小心,吸进了不少,顿时捂着嘴巴,咳嗽不休。

这一刻的付南,在这一瞬间,竟然感觉到自身修为在运行之下,颇有种顿滞之感!

这些雾气。

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