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汕旁若无人地喊叫半晌，实在是他知道神仙老爷对于这些琐碎小事不大上心，从来也不会说他什么不是，甚至有些时候，反而还会同他一起，做些叫人啼笑皆非的傻事，以此来给山中枯燥行路寻些乐子。
至于此刻飞在他身边，对他怒目而视，一双猩红眸子几乎都要喷出火来的鸢鸟，则直接被他先入为主的想法给忽略掉了。
毕竟当初在小驿站中，他可是瞧得明明白白，这只会说话的诡谲鸟儿，不过是那神仙姥爷的宠物跟班而已嘛。
然而他兴奋还没过，回应他的则是鸢鸟又一顿毫不留情的猛啄。
石汕跛着一只脚，抱头鼠窜。
还以为是他太过得意忘形而引动十一不满，边跑还边连连告饶，“神仙老爷，求您高抬贵手，开开金口，让您的宠物放过小跛子吧，小跛子知错能改，马上就改，再也不敢了...”
可想而知。
得有多不管用。
鸢鸟这下是当真气愤难当，怒从心头起，游曳全身上下，犹然不休，“宠物？宠你大爷的物！本鸢，本大爷的投身之处好歹也是个上古神兽异种，如今论存活在世，除了本鸢之外绝无仅有，身份何其尊贵，你竟然敢说本大爷是宠物？”
鸢鸟越说越气，飞在石汕周围来来回回地旋转不休，不时地就会对着他一阵猛啄狂拍，嘴里咬牙切齿地念叨着，“气煞我也，当真是气煞我也。”
石汕没了辙。
哪怕压根跑不了，只能少被啄几下，少被打几下，那也是他现在顶愿意顶愿意的事，不可谓不是绞尽脑汁，绞尽心思，“鸟大爷，大爷，爷爷，祖宗还不行吗？求求您高抬贵手，高抬贵嘴，放过小跛子吧，疼，疼疼疼，疼啊...”
鸢鸟犹觉不解气，甚至瞧见小跛子这番没骨气丢人的模样，尤其是还在十一脸跟前，一下子就更加觉得是自己在出丑，面子里子都挂不住。
它哪里能够轻易放过石汕？
“疼？现在知道疼了？晚了！本鸢，本大爷要是不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以后你还不得上天去？不准喊疼！”
石汕欲哭无泪，这下子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了，抱着自己的头，眼神频频求助十一，希冀着十一能够为他说上一句公道话。
他现在是“急病乱求医”，或者说是实打实地死马当作活马医，但凡能让他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只怕是什么条件都答应了。
只不过让石汕满目绝望的是，十一竟是直直盯着他的眼神，然后嘿嘿一笑，反而坐下身去，在石汕渐渐满目惊恐的目光下，向着鸢鸟招了招手，唯恐天下不乱道：“宠物，鸟宠物，停嘴吧，高抬贵嘴，我徒弟已经知道错了，现在我是你主人，你是我宠物，自然需要听我的，所以赶紧，别让我说第二遍啊。”
一瞬间，石汕哀嚎不断。
接着他狠狠一咬牙，面对着不管是十一还是鸢鸟，他也皆是豁出去了，两边都叫上了大爷，求饶不休。
十一笑呵呵地在一边添油加醋，石汕这一顿苦头吃的，说不得也有那么一分无妄之灾的意思在其中。
最终。
在石汕鼻青脸肿，身上都没了哪怕一块好皮下，鸢鸟这才犹觉没解够气地停下。
然后对着十一怒目而视。
虽然鸢鸟一言未发，可十一仍是觉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顿时干咳了两声，义正言辞地转移话题道：“石汕啊，我告诉你啊，鸢鸟鸢大爷从今日起，便是你在飞黄腾达路上的领路师父，他负责你的一切，包括生活起居，修行修炼皆是他管。你可要勤勉修行，不可懈怠，不可辜负了你鸢鸟师傅的一片真心心意，不然我第一个绕不过你！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你今日所吃的苦头简直就跟挠痒痒差不多，你可知道？”
石汕被鸢鸟给打的到现在都是浑身紫青红肿，已是萎靡，神志不清的模样，对于鸢鸟已经是惧怕到了骨子里。
现在听到十一这么一番无异于将他推进十八层地狱之下的恶毒话，石汕虽然吓得犹然浑身都在抖，可一抬眼皮便瞧见鸢鸟在那虎视眈眈瞧着他的模样，当真是叫他有天大的不愿和委屈，都要发泄不出了。
不是不能。
而是不敢。
只得颓然至极地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个比哭都还难看的笑容。
十一强忍着笑意，强行板着脸道：“恭喜你，石汕，入了鸢鸟大爷门下，日后有福可享了。”
鸢鸟死死盯着十一，语气冷冽，“还有呢？”
十一故作恍然，拍了拍额头，懊恼不休道：“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说，石汕日后可千万不要再叫我神仙老爷或者神仙师傅了，我呢其实是鸢鸟大爷的跟班，当然肯定不是鸢鸟大爷的宠物，我们是...共同进退的生死之交！”
石汕直直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什么拜师仪式和收徒仪式全都让他抛诸脑后，此时的他只想着若是能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这，哪怕是千年万年，他也愿意。他活这么大，就算是当初跟在掌柜的身边最困难的日子里，也从没有过这般生不如死的念头。
鸢鸟勉强算是心满意足。
十一如释重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觉背后早已被汗水浸湿湿透了。
刚刚不知为何，他竟从鸢鸟那双猩红眼眸中，感受到变换了数个人间，就好像经过了数个轮回的诡谲感觉。
让他打从心眼里，对鸢鸟产生了恐惧。
鸢鸟飞到石汕面前。
瞧着石汕不过是淡淡简单说了句，“起来。”
石汕想都没想，一个骨碌，直接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了身体，极为恭敬地瞧着鸢鸟，哪里有半分身有残缺的模样？
十一从未见过如此迅速的起身。
鸢鸟瞧着石汕，淡淡道：“入我门下...”
之后鸢鸟全然不顾石汕大病初愈，又遭受了它一顿毒打，根本无心听进去鸢鸟在说些如何，单单是站在原地就已经让他全身上下的精神气尽皆耗尽，只顾着自己在那讲述它门下规矩。
鸢鸟这一说，一直说了差不多一宿时间。
期间有数次，石汕差点站在那便睡着了去。
结果待得最后鸢鸟总算是结束了它那一番便是十一听来都昏昏欲睡的长篇大论，石汕还以为总算可以睡觉休息的时候，鸢鸟一句话，直接给他打入了地狱之下，鬼门关边上。
“三日之内，将我刚刚所说的那一番话，统统默背下来，三天之后，我来检查，如若不及，那后果我劝你好好掂量掂量。”鸢鸟说完之后，直接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山洞，不知又去了何处，做什么谋划去。
而石汕在这一瞬间，只觉什么困意都没了。
石汕在瞧见鸢鸟走了后，立即想也不想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十一面前，哭天喊地道：“神仙老爷，你可要救救小跛子，我还年轻，连小姑娘的手都还没摸过，可不想就这么英年早逝啊。”
十一抚了抚额头，对石汕投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石汕当场哀鸣一声，晕死过去。
......
人不相逼不知前，不至绝境不明神。
......
第二天曈昽时分，鸢鸟飞回来的时候，石汕仍在呼呼大睡。
而十一也将自己一身状态恢复至了圆满之境。
鸢鸟想也不想地直接将石汕给啄醒，然后也不管石汕迷糊，是否听得到，听得清与否，直接了当地说了句，“该走了。”
出了山洞，十一抬头瞧着天边，隐隐有着一片朝阳红晕，在山巅轮廓之上，渐渐扩大。
在红晕之中，渐渐一点金光乍放光亮，接着便以迅雷之速，铺满了半边天空，犹如铁骑从林间冲锋，踏遍山河，转瞬即至。
十一拿出堪舆图，简单查看了一下行进路线，最终直指南方道：“那边。”
石汕和鸢鸟自然没有异议。
尤其是石汕，此时的他正满心焦急地琢磨着鸢鸟昨晚上都说了些什么，可思来想去，唯有脑子一片空白是能想得到的，剩下的，就真不剩下什么了。
之后。
两人一鸟，启程了。
一路南下。
之前在赶往这座石头山时，十一一行是脱离开了观水国的官道驿路的，而现在不过是再走回官道驿路之上。
沙漠之中，尤其是烈日炎炎，头顶顶着一轮红日前行，最是折磨人。
甚至这中间所感受痛苦，当真不亚于是在上刀山和下火海。
从石头山出来之后。
鸢鸟便教给了石汕一门简单的武修法子，名字也很简单，但也很诡谲，叫做塑形体。
无需刻意调整呼吸修炼，只不过在行走之时将正常走路的姿势换成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六步为一轮，只需如此循环往复。
同十一之前修炼十一剑诀之时，那种走桩略有不同，仔细瞧去，好像每一步之间，都更加像是在模仿。
模仿某种妖兽走路的步伐。
起先石汕还扭着性子不答应，说这般环境天气，单单是行走就已经是极为考验和折磨人的事情了，现在竟然还要他自己给自己加压，更加折磨自己，石汕只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要是早知求仙问道，是这般折磨人的事，那他当初宁愿选择守者那小驿站不出来，什么报仇不报仇的，统统抛诸脑后去。
结果在鸢鸟一句威胁之语下，石汕纵然是有万千不愿，也只得强压着心中恐惧，耐着性子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