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梼杌虽说被他爹以莫大神通给定住,等于是“死物”,但若是将神魂单单拿出来来看,他又还是能够自由行动的。
原因倒也不难。
这主要得益于他有一门与生俱来的本命神通,名为“出梏”。
一旦施展,效用很小,或者说极为简单,就是能够让他神魂脱离肉身这个桎梏,独立行于世间。
虽说这种神通,也算不得什么神通,因为一般七阶以上的大妖,在炼化出阴阳两个神魂身外身之后,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而且甚至可以做到肉身已死,神魂长存于世间的地步。
可能老天爷也觉得单单如此,有些亏待于他。
所以他只要神魂出窍,那么神魂周身便立即会有一层淡淡的道则铠甲守护,于真正的战斗并无多少裨益,但有个好处则是上至九天,下至黄泉,皆可去得,不用受那烈阳炙烤和罡风吹拂还有惊雷炸响之痛。
除此之外,他这神通还有另外一个用法。
便是神魂可不出窍,但却可以直接以神魂发言,效用就同那以心湖嗓音来神识传音相差不多,但又有区别,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原本他以为这种本命神通是种鸡肋之属,毕竟不说他成就圣位,只说他在跨入天阶之后,可以分出阴阳二神魂真正出窍远游之际,就已经作用不大,甚至可以说小的可怜,曾经还一度被他以为这般神通真是废物中的废物,可惜又不能生生剥离,再改换新神通,他就只当是出生之际,与生俱来就吃了一坨屎,偏偏别人还没瞧见,也绝不能让别人瞧见,那么来来回回,就只能恶心自己罢了。
但叫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如今面对这般情况,天地寂静,大道封禁,连他自己的肉身都被封禁,动弹不得。
按理来说他的神魂也该如穷奇和混沌那般,一同被封禁在身体之中,动弹不得,更出窍不得。
结果他的这门本命神通竟是丝毫不受影响,可以使得他的神魂,在这座天地牢笼中,随意进出。
可越是如此,他在当下这个局面,就越是觉得恐惧。
那一位大人,这是要让他当场魂飞魄散啊!
在他发现自己明明已经远遁千万里,可以说已经脱离开了那片小天地的范围。
就差一步那就是天高任鸟飞的境地。
结果一瞬之后,先是又回到原地,紧接着在他想偷偷溜走时,又被发现,最终出现此地之际,便知道事情要糟。
尤其是在瞧见他竟然出现在了自家主人身边,他心里头那股“完了,完了,命不久矣”的极坏感觉,便愈发浓重。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想的那般,所以梼杌不打算坐以待毙。
就如同他之前抖搂他那点小机灵一样。
先是借助穷奇的手,来淬炼他的屠人刀。
可以说是穷奇为他出了至少五成的力。
之后又暗中把穷奇和混沌拉下水,想要趁着那机会,来上一通名利双收的戏码。
力呢,他也没打算出多少。
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先是屠人刀被融,紧接着小金锤也被炸掉,现在连他自己都小命不保。
真要严格来说。
梼杌也算是气运不佳和时运不济的典型了。
......
天不降横财不富,机缘不可失再来。
......
如今梼杌在面对生死之际,为了存活于世,开始仔细思量起了前因后果。
同时脑袋疯狂转动,不得不继续抖搂起他那点小机灵,希冀能寻到解开他如今所身陷困境的法子。
从头来看。
首先毫无疑问,他是被那位到现在为止,都只是露出一只爪子的主人,给抓回来的。
至于第二次......
梼杌倒不是想不通,只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那点小动作,难道真就在那位眼中,就如同笑话一样,无所遁形?
那若是这样,为何他的“出梏”神通,还可以奏效?
以那位大人的性子,见到自己胆敢如此挑衅于他,恐怕根本无需獩貊来出手,直接一个念头,就将他先拍成肉泥了。
这中间定然是有他不知道,所以才说不通的事。
但若是从结果上来看,再逆向推回去。
好像有些事,又有种迎刃而解的意味。
如今他的存在,不管是对于现在这个局面也好,还是对于他大妖族也罢,都属于颇为尴尬的境地。
原因就是那五个字。
大妖族荣光。
很明显,他坏了这个规矩。
所以留不得他。
可若是如此一想,那么自家主人獩貊,大道不在于此,并不精通这种空间之法,所以断然不会是主人。
甚至自家主人可能想的都还没他多。
其实一想到这的时候,梼杌就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原因在于但凡生于天地间,被其所生息的那座天地认可,再荣登圣位之后,“姓名”二字便会变得尤为重要。
因为涉及到本命和自身大道,无论哪位圣人都容不得自己的姓名会被人当做是儿戏。
这其中不乏就有被人时常挂在嘴边,或是随意提起,更有甚者辱骂等等。
于这些真正是口含天宪,身负大道的圣人们而言,自己的姓名每一次被人间生灵所念及,不管是善心还是恶念,都会心生感应。
梼杌不敢冒这个险,生怕已经惹得那位大人不高兴的自己,再一个冒失之下,会将自己推入那万丈深渊之中。
到得那时,真才叫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怕连转世轮回之机都难有。
只可惜他尽管是念头至此已止。
仍是给他带来了几乎灭顶之灾一样的天大麻烦。
但就在此时。
一道犹如神人擂鼓般的炸裂之音,突兀在他神魂深处响起。
“梼杌!死罪!”
梼杌整个人就如同当真是被一道雷霆给当头劈中,直接傻了。
但他不可谓不是反应极快。
当然求活的心思极重。
在这种时候,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脱口而出,“大人!大人饶命啊,梼杌再也不敢了,日后我大妖族但凡想要踏足何地,我梼杌一定冲锋在前,誓死不退,只求大人肯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梼杌保证,今日之事,再不会发生。”
寂静。
根本没人搭理他。
梼杌忐忑不安,没有方向,可他明白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一定不能坐以待毙。
那位大人是不要指望了,没有立即抹杀他,就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里子和机会。
所以想要活命,还是得从自家主人这下手。
梼杌先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主人?”
其实在梼杌眼中,其实包括在穷奇眼中,獩貊都是一种力大于思的存在。
说白了就是忽悠獩貊,可比忽悠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要靠谱也更有胆气得多。
獩貊闻言眼皮子一跳。
实则在他心里是真地吓了一大跳。
什么时候梼杌还有这种本事了?
连他爹的禁锢神通都破得开?
梼杌感受到獩貊心境细微处的变化,他自己也是冷汗直流,生怕獩貊一个不小心,露出了蛛丝马迹,那他的保命计划岂不是全然泡汤了?
这一场“暗中谋划”,同那万丈大岳之间行走独木桥并无区别,身下便是万丈深渊,一个不小心便会立即跌落深渊而去,然后摔个粉身碎骨。
见獩貊神情未变,但也没回应他,梼杌先是定下心来,但同时也有些慌乱,生怕獩貊会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直接将他斩杀当场,所以赶忙又多说了几句,“主人饶命,还请救救我,看在,看在,主人您说,日后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獩貊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传音道:“怎么救你?我现在自身都难保了,怎么救你?”
但獩貊还是没忍住,主动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破开禁锢的?”
其实獩貊说出去这句话,就有些后悔。
与人谈判,最忌讳露欲,只要让人知道了,那么这场谈判也就输了一半。
人家完全可以揪住你想要的不放,然后只需要在这个点上大做文章,就行了。
你纵然是气愤填膺,也没办法,因为你跳不出那个圈子去。
梼杌虽然知道是这个理,但他现在可不敢再随意抖搂他那点小机灵,为了活命,他决定还是实在一点。
毕竟人家摆在桌面上的,是无关痛痒的东西,而他摆在桌面上的,却是自己的命,更有甚之,在这张桌子上边,还有一块砧板呢?
他没法赌,更不敢赌。
所以他赶忙解释道:“主人,我并非是破开了禁锢,只是传音而已,做不了别的,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本命神通,因为比较鸡肋,所以从未对别人提起过,现在告知主人,自然是想求得一命,不求大道境界仍在,只求保住一命!”
为了活命,梼杌恨不得将自己的底牌一股脑全盘托出,关键是他明白獩貊的性子,若是在这种时候有所保留,日后若是被发现了,即便是天涯海角,一样会再追死自己。
他虽然头脑要比穷奇更好一点,可是实力,自然是同混沌还差了不少。
那也就证明他同獩貊,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再加上他如今两件本命法宝皆碎,就更没有底气来行这种铤而走险之事了。
此时的獩貊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掀起了滔天骇浪。
这是什么本命神通?
他爹的禁锢神通,若非他自己本身熟悉,再加之他自己本身的大道造诣也并不低,这会绝没有半点可能不受影响,甚至是破的开。
这一点瞧瞧穷奇和混沌就能知道。
他们两个如今就同死物雕像一样。
但是想到这时。
獩貊突然又心思热络起来。
若是梼杌拥有这种能力,那就此放过他一马,或者说暂时放过他这一马,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这种神通,看似无用,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偏偏就派上了用场。
就比如现在。
这就是最顶级的神通。
没有之一。
獩貊笑问道:“甘心?”
梼杌破天荒地有些自嘲,“刚刚被拽回来的时候,自然是不甘心,还想着抖搂点小机灵,但是这第二次,不敢了,委实是不敢了。以前还想着会有荣归故里的一天,现在看来,命不在此,莫要强求啊。”
这下轮到獩貊有些疑惑,“荣归故里是何意?”
梼杌想了想,还是全盘托出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或者有诸多内幕隐情的大事,就是我的出身,可能比较...特殊?我最一开始,是在人世间,在我有记忆起,就是人世间一处普通农户里所养的看门兽而已,以前懵懵懂懂的,很多事情不明白,后来懂了,好像又跑错了方向,导致我这些年过来,一直将这件事当做是一根刺,所以才做了那么多过激之事,现在死到临头了,才发现,好像最初的种没脸没皮的日子,还是挺不错的。”
獩貊震惊,“当真?”
梼杌知道獩貊在想啥,在问啥,所以点了点头,算是再作肯定,况且这种事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自然是真的,不过我身世如何,现在也已经没了那个心思和心气再去追了...”
说到这时,梼杌幽幽一叹,“追不追的,又能如何呢?反正过去的事情,也就那么样了,更何况一户普通农户,这都几千年过去,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甚至连那片地方,如今都已经演变成何种模样,我都不清楚,那么我现在再回去,怎么回去,以什么样的身份再回去,意义都不大了。”
獩貊眯起眼眸,看着梼杌,“二牛...”
獩貊本意是试探,谁想梼杌直接打断道:“我跟他不同,这一点主人大可放心,不然我今日,岂会接连折损两件本命法宝,最后才不敌只得逃跑?”
梼杌说到这,自嘲更甚,“主人你是了解我的,苦肉计这个东西,我可能偶尔会用,但是用到这种地步,甚至连自己的小命都即将要搭进去,不可能吧?别说你不会信,就是我自己,也不会信。”
獩貊点了点头。
梼杌顿时露出喜色。
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