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想着自家几个哥哥姐姐，想着想着入了迷，连渐渐换了方向，走了岔路都不自知。

在他身后牢牢跟着，或者说被十一牢牢牵着的半个甘郄神魂，则一路上紧闭双眼，不闻不问，真就将自己当做了一个风筝，随风飘荡。

直到走到一座巍峨山脚，山还是那种直上直下的峭壁之形，十一又不会御风飞行，这才幡然醒悟。

他瞪大了眼睛抬头仰望，仍是那恼人的白茫茫一片，好像这座世间故意在嘲讽他，此路不通。

十一一下子明白过来着了道，走错路了，肯定是自己想得入神，一时疏忽，遂有些懊恼。

他拽了拽甘郄，问他怎么不提醒自己走错了路？

甘郄翻了个白眼，本想说你在自己家里走错路，还需要外人提醒的？

但话到嘴边还是换成了，“主人，我怕啊，就没敢睁眼。”

十一直接被这怂货给气笑了，“那现在咋办？”

甘郄一脸的冤枉加无辜，还有一副我咋知道的模样，让十一也无可奈何。

想了想，甘郄试探性地支招，“主人你既然在这里就同小圣人一样，那么改天换地，是不是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啊？”

十一眼睛一亮，但很快又一暗，“不管用。”

甘郄颓然道：“那能咋办？继续绕路吧。”

十一嗯了一声，开始想着之前想过的那些“要是能快点就好了”，然后就听到自己耳边风声呼啸，前方白茫茫一片的无数剑气，竟然在仓惶逃窜，都只为了离他远点。

隐约间，他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甘郄求饶说慢些的话音，但是因为风太大，有些听不真切，就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数个呼吸之后，已经沿着这座峭壁奔袭到另外一端的十一，颓然停下脚步，望着面前那座峭壁。

还是这样。

十一向后瞧了瞧，难道就只能原路返回，然后绕路而行？

他询问了一声，“甘郄，你觉得呢？”

结果久久无声传出。

吓了他一大跳，还以为甘郄直接被刚刚的大风给吹得魂飞魄散。

结果一回头，便瞧见了甘郄那已经稀薄到，不比薄薄雾气浓多少的一缕残魂。

名副其实的弥留之际。

十一赶紧将他拽回来，然后放在手心，满目歉意，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给你忘了。

甘郄现在是很想指着十一的鼻子，大骂他一顿，死就死，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谁怕谁啊？

可惜只有这心，却没了这个力。

甘郄只能尽己所能，竭尽全力，以仅剩下的一只手臂，比划了一个向前一划的动作，又指了指他们二人面前那高不见顶的直立峭壁，希望十一能够明白。

好在十一并不蠢。

他眼睛一亮，甘郄是让他操纵剑气，一剑劈开峭壁山岳。

没有路，那我便砍上一剑，为自己砍一条路出来。

就像以前看得那些江湖仙侠小说，学那潇洒御风的大剑仙，一剑破万法。

十一双指并拢，伸手一招，在他们周身四处环绕的那些絮乱剑气，便有一道差不多七尺左右的大剑气主动向他双指尖汇聚而来。

然后十一伸手向前竖着一划，那道剑气直接向前落下。

轰隆隆声响不断，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但尘埃落定后，十一却惊愕发现面前那座山岳峭壁，竟然纹丝未动，连道白印痕迹都没曾留下。

十一不禁有些羞赧，没敢瞧甘郄那满是鄙夷的目光，嘿嘿干笑了一声后，赶忙再并拢双指，只是这一次心中也跟着一起默念着“剑气凝聚”四字。

随即便见，在他们二人头顶上，开始不断有剑气相互碰撞然后蹦碎，最终化为片片雪花跌落在地。

顷刻间地面便又是一副千疮百孔的模样。

但就是没有哪怕一道剑气，肯同另外一道相互融合的。

十一收回手指，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抬头，瞧着他头顶的这些絮乱剑气。

心里开始第一次琢磨一个他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为何这座天地对他独有优待，可以让罡风风暴还有无数凌厉剑气不伤及他分毫？

可以让他奔行如风，一步千万里？

就因为如甘郄所言，他是这座天下的主人？

那既然是主人，为何我连借助一道剑气，想要一个前路无阻，都不肯？

那这里到底是我的天下，还是只是一座让我供人摆布取乐的投影而已？

事实上。

十一心中一直隐隐有股无名怒火，从他出现在这座天下开始，就一直在郁结。

好像这座天下就是故意在嘲笑和玩弄于他。

他明明如主宰这座天下的圣人之属，可偏偏连最简单的进出，都无法如愿。

明明可以一步跨出千万里，却连那轮明月的天边山脚，都始终无法企及。

明明可以挥一挥衣袖，便息风雨，偏偏就只能在这些絮乱剑气中间，四处兜兜转转？

那既然如此，这座天下，不要也罢。

顷刻间。

“砰！”然一声巨响。

好似有人对着整座天下出了一剑，狂暴至极的剑气直接将这一整座天下给震成了无数只有拳头大小的细小碎片。

碎片纷纷落下，凝聚成型，好似混沌初开，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陆，聚灵为水，散灵便是漫天繁星...

只在一瞬间，只有弥留之际的甘郄，便感觉到自己已经补全神魂，并且神力充盈，虽然仍是一介凡俗，但至少不会随时被风吹死了。

片刻之后。

整座天下又恢复了...原样。

在十一面前那道阻碍前行的峭壁大岳，仍是巍峨存在，四周无数絮乱剑气，仍是四处纵横。

甘郄呆呆地望着十一，不知为何，先前在这个巨大月坑之上，所感受到得那股惊惧，开始不受控制地油然而生。

就好像此刻的十一突然就变作了那轮从苍穹之上跌落而下的明月，叫他神魂皆颤。

苍穹之上蓦然间响起阵阵嘲弄大笑，“堪破之后，你又能如何？该是笼中物，那就老老实实给我在这待着！”

十一目光疑惑。

原来远处天边，早不知多久开始，分明已是没了那轮如钩明月。

差不多又在片刻之后，就像是大阵聚拢，围绕在这座天地中间，四处纵横的雪白剑气，又重新汇聚而来。

甘郄呆呆地问道：“这...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永远也出不去了？被困在阵法里了？”

十一喃喃自语，“你不让我寻，只让我在这里兜兜转转，四处乱撞，那我岂能如你愿？我偏要上那座天上去瞧瞧，摘下那轮明月来，好好看看！”

十一忽然转过身去。

一臂伸直，单手伸出，成握剑状。

刹那间。

充斥在这片天地的所有剑气，竟然全部向他左手出汇聚而去。

万剑归一。

最后在他左手上，竟然出现了一柄锈迹斑斑，剑身古朴的三尺长剑。

十一整条手臂都在抖，浑身汗如雨下，好像根本无法承受那柄剑的重量。

但少年郎仍是一步一步向前跨出。

远处天地，无数剑气又开始争相聚集，然后再不如之前那般避开少年四处乱窜。

而是全部直直剑尖向少年。

俯冲而来。

少年眼前一片白雾茫茫。

下一瞬，便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