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十一才抬起头来就已是呆愣而住,只见他面前目及处,恰有一株落满雪的枯枝木,这株枯木偏又恰好是株槐木,这株枯槐木边还恰好有一片空旷不生草之地,而这一小片不生草之地上的覆雪较之周遭又隐隐的低矮了些许。
这一幕让十一忽然想起小镇中猴子所说最后一句话来,“...都藏在这小镇向西二十里外的枯枝老槐树下...”
跟着他又想起老道所说第一句话来,“此去西行无多路,枯枝木,槐树边。”
十一顿时动容。此去小镇,难道已有二十里?
十一忽有荒唐之感,他近千个日夜奔袭,早已做到脚下迈步分毫有数的入微之境,岂会计较错了这点行路距离?
十一不由看向这老道。只见此时老道已坐于路边树下,拐杖立于边,拂尘不知何时又不在了他的臂弯中,好似那拂尘只是用来掸去他肩头上的落雪。他又将他那半片陶碗和那半桶竹签取了出来,摆在其面前雪地上。
雪,又渐渐大了些。
十一忽觉这一幕有熟悉感,他刚见这老道时,老道便是这么一副状态,十一还有种感觉,他不知这是不是错觉,那半片套碗和那半桶竹签的摆放位置也都和之前初见时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十一感觉更加荒唐起来,他竟不觉间已走到了这枯枝槐木边,又不觉间将这槐木边的覆雪全都拨拢到了一边去,露出下面一片带着些许冰碴的硬土地,这里边还有一条被草叶和冻土小心盖住的铁链。
若是不走近,不站到十一现在所站立的位置,几乎没可能会发现这些巧妙和不和谐的小细节。
十一将那铁链提出来,用力一拉。这才发现他站立的地方是个地窖入口,地窖不甚深,五六米而已,窖口也不大,仅容一人过。
窖口旁还有一道直梯,十一回头看了一眼正老神自在的坐路边歇息的老道,随即纵身一跃。
地窖不甚大,是个方圆三丈左右的圆形地窖,灵气却充盈的紧。周遭墙壁上还有些照明用的白烛,可能因为鬼千手许久未归,白烛也燃了渐尾,周遭满是滚落而下的蜡油,十一下来时所引动的风势,让这几只白烛上的残火猛地摇曳了几下,地窖立即变得忽明忽暗起来,那仅剩的火苗差点消散了去。
“一坛三十年灵酿竹叶青。”
十一眼睛一亮,他一眼便看到了墙边随意放置的几坛带着红布盖的陶制酒坛,酒坛中虽没有酒香散出,却隐隐有着一股极为爽人的灵气从中间弥漫开来。
十一现在可以肯定,地上这几坛酒,就是老道嘴里的三十年灵酿竹叶青。
十一也已没了第一次的惊讶,见怪的事情多了,也便见怪不怪了。
剩下都是些鬼千手日常生活所用的器具,只是床边多了几本市井流传的春宫图册,还多了一堆随意堆叠的金银,倒是酒坛边上还有一扇石门,石门后有极微弱的呼吸声传出。
十一现在不忙着去抱那坛酒,他现在还可以肯定,老道要他下来,定是要他见见这石门后面的“东西”。
石门不重,也没有那些要命的机关,十一推开后,却是愣在了门口。
只见石门后是一间小了一半的方形石屋,一颗如小人头大小的夜明珠直挂于顶,周围墙壁也镶有极漂亮的玛瑙珍珠之类的漂亮宝石。
石屋右边却是一张深闺女子的梳妆台,左边则是一张碧玉颜色的玉床,玉床之上,还躺着一名惹人心生怜意的凄美女子,身上还盖着一张镶着大红喜字的破棉被。
女子芳龄二八样,正值玉碧佳人时,身着了一身碧螺长裙,头上青丝随意而垂,脸色苍白如雪,显然是许久未见光所致。
女子正熟睡,听到石门开也并未醒来,像是被人封了穴位。
十一走上前去,伸手点了一下女子脖间,却并未动禁锢修为的穴位。
女子“婴宁”一声,悠悠转醒,谁料醒来的女子眼还朦胧,却已是如受惊的小兔,立即蜷到了玉床一角,“别,别过来...鬼,鬼...”
世间女子大都天生就有着一副让男人怜惜的楚楚模样,尤其是女子柔弱、害怕又梨花带雨时,最是将这让人怜惜的模样放大到了极致。
但凡任何男人对这样的凄美女子都不会狠下心来,更不会毫无反应。
十一不是柳下惠,更不是缺少了一部分身体的阴阳人。但他却手足无措起来,劝也不是,走也不是,这么样一副场景,实不是他这么一个心冷又不冷的蹩脚刺客所应付的来的。
“姑娘莫哭,我想我应该不是鬼...”十一尴尬道。
此时的十一当真和那咧嘴一笑便淡然杀人的无情刺客一点都不相像。
女子这才悄悄睁开了眼,待看见十一后,又瞪大了红肿的眼,好一会才凄婉道:“你不是鬼,鬼不来了,但你比鬼还要可怕。”
十一暗叹,想必这女子口中的鬼便是适才被他所杀的鬼千手无疑了。
“是。我杀了鬼,自然是比鬼还要可怕。”十一黯然道。
杀人者,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些戾气,这些戾气连鬼都怕。
十一迎着头顶夜明珠的柔光,好好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看了许久,叹息一声——他的双手实不适合暴露在这样的强光下,这会让他沾满血水的双手,原形毕露。
“看来鬼是已死了,公子是来要月柔的么?”月柔抹了眼角泪道。
十一想起鬼千手说过要送他些宝贝,难不成月柔也算是其中之一?
但十一转念一想,便释然开来,财宝和女人,不就是无数人究其一生都在为之奔波的富贵荣华么?
哪怕是修炼者,也大都跳脱不开这个圈子太多。
十一脸上忽的泛起红晕,这种男女之间的风月事,他可是从未经历过,更加从未想过。
月柔又凄婉道:“鬼告诉月柔,当有一天这里来了他以外的人,我就要跟他走,不然我只有死。”
“你中毒了?”
十一将月柔的手臂抽出,搭了一脉。
十一心中一惊,立即脱口道:“你是纯阴体?”
月柔脸上凄意更甚,想来纯阴体对这女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如何好事。
纯阴体并不适合修炼,因为天生缺阳,又不可摄阳太多,尤其是每次引动自然阳气入体时,身体都会如同放在烈火上炙烤。而修炼则又讲究着阴阳调和,相辅相成,所以修炼对她来说,一定是件极为痛苦之事。
但纯阴体却是极好的双修体,或者说是极好的辅修体。有了她,修炼者,尤其是纯阳体的修炼者绝不需要担心阳气爆体之隐。同样双修对她来说也是件极好事,因为男人身上的阳气可要比自然界的阳气柔和太多,吸收这样的阳气修炼对她来说就像是泡了蒸汽腾腾的热水澡,舒服极了。
十一见过一次千面那家伙双修时的样子,当时那女人还不是纯阴体,但千面那家伙的样就已经让十一脸红不止了。
千面还告诉十一,要是纯阴体,一定要比这还要舒服百倍,千倍。若是一个纯阴体和一个纯阳体,那就更了不得,两个人一定都会上了青天云端,再也下不来,修炼也一定会一日千里,没有丝毫瓶颈阻隔。
千面说这话时,脸上的嫉妒都快要给他烧着了,因为十一便是纯阳体。
十一现在有些佩服鬼千手了,若是千面那淫徒看到这女子,一定不会再去满世间的寻那些劳什子的真爱,他无比确信,确信的就犹如确信他手中的剑一样。
现在这淫盗鬼千手竟可以放着这样一具任君采摘的纯阴体自己不享用,反倒用来送人...
十一摇了摇头,将这些有的没的思绪甩开一边,专心探查起月柔的脉象来。
月柔脉象却是沉稳无比,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甚至任何有病痛的症状都没有。
十一眉头越来越深。
这样很辣的毒,他从未遇见过。就是那霸道狠绝的摘花采星毒,在融入体内后也会有一丝不溶于体的异样。不过既然那老道让自己下来,那便定然不会让月柔就这么香消玉殒。
月柔声音愈加凄婉,“不知是何毒,鬼只告诉月柔,只要来人肯要月柔,月柔身上的毒自会解。”
十一有些脸红,但还是笑道:“今日你无需跟我走,毒也会解。”
怎料月柔却是瞪大了眼,失声道:“公子是嫌弃月柔么?月柔虽不是绝色,在家族时,却也是求亲无数。只可怜月柔命苦,处处不逢时。”
月柔说着便嘤嘤抽泣起来。
十一头大如斗,月柔明是不愿跟他走,谁知当他讲了出来后,月柔又倒先是不愿起来。
难不成这又是一个“毒仙子”来的?
那句女人心,海底针,当真无错。
他只觉日夜奔袭数十日去苦苦追寻那梯云纵练得极为了得的掠夺盗林逍遥也要比应对这女子一时半刻要来的轻松自在的多。
他慌道:“姑娘莫哭,十一并无此意。”
“那公子是要月柔死么?...也罢,月柔活着也是麻烦、负累,一定还是死了好。”
十一的脑子已经不会了转弯,甚至连搭着她手臂上的手,也忘了收回。
月柔见十一瞪着她发呆,就连她刚所说的那些话,都没有反应。心中更是凄苦无比,当下心头一横,立即将头往身边的墙上撞去。
墙上都是些紫晶玛瑙,有些地方,也尖利无比,这样撞上去,就是不死,头上也要开个窟窿。
十一无奈,只得再点了月柔睡穴。
十一只盼着一会那老道莫要狮子大开口才好,不然他可真就是狐狸没偷到,空惹一身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