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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及生死不落福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4126 字



......

既见生死已见天,不言山高有几重。

......

在“无上金丹”小洞天里。

断界山的半山腰上。

正有一个身穿彩衣,头戴彩色花冠,肩膀上还立着个黑羽红眸的鸢鸟的小姑娘正在手脚并用,一步一步死死咬着牙关,爬山。

山有矗立于云端之外,欲高出天外之高。

相较于山之高,之大,这位年岁不过七八岁,放在人世间,哪一个不是还在娘亲父亲身边,如燕绕巢,衣食无忧,享尽还是孩提之时,那些草长莺飞的美好的小姑娘,更与那蝼蚁之流,有何不同?

可就是这如“蝼蚁”般的小姑娘却已是由着山脚,一手一步,爬到了那半山腰上。

当时还在山脚,小姑娘仰望山之高时,她肩膀上的鸢鸟还问过她,“真的要爬?”

那时候小姑娘没犹豫,一点都没。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一手一脚地便开始爬了。

便是哪怕她现在已是那一副气若游丝,无异于将死之人的弥留之际,早就过了那才上四分之一山腰上便已累极时的气喘如牛,身乏无力的状态,可她仍是不曾有过放弃。

不过是一人,一手,一脚而已。

世间皆言,生死有命,福祸相依,很多时候,即便是万般福分,也可能在转眼之间便成为那要人性命,甚至痛不欲生的祸端。

便是如同现在,她心中仍是坚持不放的那股子执念,那一口气,其实她想的不难,甚至真的很简单,不过是想要登上山去,寻到那“无上金丹”的莫大机缘,然后帮助自家公子而已。

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有时候真的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念想或是执念,可能便是付出无数年岁,乃至于性命,都不可得。

她现在之所以依然能够向上攀爬,没有意识一黑,从山腰直接摔到山脚,最后真如那鸢鸟所言,“啪叽”一下摔成了一个肉泥,还不是仅靠着她胸中这一口气?

若是此时有谁在她耳边告诉她,说小姑娘,“无上金丹”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别在爬了,已经够了。

那她一定会立马就会双眼一黑,掉到山下去,再也起不来。

她身上本还极为奢华,贵气尽显的长裙衣衫,此时也已是因为那些棱角分明,尖利非常的黑色石头所划下,成了那一副破破烂烂,沾灰染血的模样。

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是没了一块还算完好的皮肤,全部都是一副血肉模糊的模样。

可她浑然不觉,浑然不知。

彩蔷薇那一整天都未闲暇下来的四肢,更是一副将露白骨的血肉模糊模样,这中间自是要数她的那双本还算是葱白修长的纤纤玉手,尤其是用来发力抓石头的十个指头,最是惨绝人寰,已经被石头磨掉了好几层的血肉,皮早就磨没了,便是连骨头,都要被石头给磨的眼瞅着便要瞧见了。

若是付南在这里,说不定都要抱头痛哭,直呼“暴殄天物”之言。

她每每攀爬那么一小点的距离,不说攀爬有多远,单就只是用手向上抓上那么一下,都不需要怎么用力,那股子钻心的疼都会让她忍不住地浑身直抖。

可她依然是要用尽力气,强忍着那份十指连心的疼,继续向上爬。

不爬,便是死。

不爬,莫说此生今世,便是来生来世,也都注定和十一是天人两相隔的境地。

她不愿这样。

在她那些当真算不得如何大的念想中,不过这些而已。

哪里能同世间王朝,皇帝百官,欲要一同天下大陆,又哪里能同那些欲要长生百世,再也不受人间疾苦缠身的山上仙人相比?

当真是小的不能再小了啊。

可如此大苦,无论是那些皇帝百官,还是山上仙人,谁吃过?

不说她这么个七八岁大的小娃娃,便是让一个久经沙场,历经不知几多生死伤痛的老兵前来忍受,也不一定会比此时的小姑娘好到哪里去,甚至说不定,比之她还要不如,早就疼得他嗷嗷叫唤,然后撂挑子不干了。

她心里边那个正是今世灵魂的彩蔷薇,早就已经哭得连眼泪都没了,在心里边不停地念叨公子,公子,或是夫君,夫君的,要么就是念叨着想想以后修为高了,不仅能帮着公子报仇雪恨,还能让自己永永远远地跟公子在一起,再不受那天地间的天道压制,或是什么莫须有的规则束缚,到时候两人一起做上一对游历人间的逍遥游侠,神仙眷侣。

两个人,一把剑,一段绫罗,有不平处斩不平,有美好处留美好。还说世间不是一共有五座天下么?两个人要是在这座人世间游历够了,以后还可以去大妖族,要么便是那公子曾经提过的九曲黄泉,或是传说中的神仙地界,看看天上人间是不是真如时常凡俗市井之中,广为流传的神话传说一样,天上也有如咱这人世间的世俗王朝一般,有一座天上天庭,甚至连盟主或是皇帝,再不就是诸侯百官之类的,一应俱全,说不得两个人还能在天上天庭之中,同那玉帝说上两句话。

说了太多太多,天南海北的,想到哪便说到那,

她便是连今世灵魂,都已因为言说而虚弱不堪,几欲陷入沉睡,可她硬是没停下过。

并非她不想停下,实在是她不能停下。

她怕啊。

生怕她一个突然不说了,外面那个前世自己一下子就断了那口气,那到时候她也就跟着一起身死道消去了,而且若是那只小坑鸟所言属实的话,那她真是在这死了,那可当真是身死道消,一了百了,连来世都没有,直接魂飞魄散。

她想的最多的,实际上并非是那自己魂飞魄散了之后会如何留恋世间,会如何惋惜不舍,觉得亏欠自己极多。

不是那么回事。

此时她想的最多的还是她魂飞魄散之后,自家公子该有有多伤心,多难过的?

若是公子一个想不开,真就随她而去了,那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她倒是好,意识尽消,一了百了,可独留公子一人存世,每日受那身煎心熬的凄苦,可又因为家族仇恨未报,只能每天如那行尸走肉般,生不如死地活着,她便是才想想,本就有些神魂不稳的灵魂,便会震颤不休,甚至颤抖之盛,都不用摔下这座断界山去,眼瞅着便要彻底消散了去。

疼的。

但更是让人窝心的是,自始至终,她说了这么多,却硬是一句埋怨自家公子的话都没有,像什么公子怎么还没有来,公子若是再不来,阿彩说不得便要见不到公子最后一面,毕竟阿彩很想要在这弥留之际,再见见公子之类的,一句都没曾说过。

她不愿。

不舍得。

有时候仍是在外艰难爬山的前世自己在听到她说到那些美好的时候,或是一些比较动人有趣的时候,也会附和上几声,可到了后来,尤其是到了那半山腰之后,心里边便只剩下了彩蔷薇自己在那念念叨叨地碎碎念。

也不觉得说得多,也不觉得烦。

要知道前世自己已是意识陷入一片模糊,此时全凭借着那一口气机,全在凭借着她这些碎碎念的憧憬在支撑着。

她如何能停下?

......

唯有天命不知高,岂敢付诸东流去?

......

再说外面。

此时站在彩蔷薇肩膀上的那只鸢鸟,猩红之色的鸟眸中隐隐有着难以言明的光亮在闪动不休。

一直都是喋喋不休的它,可能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突然就瞧着早已是哭够了,疼木了的小姑娘,沉默了下来。

小鸢鸟来来回回地从小姑娘肩上飞走,又飞回,每一次小姑娘都未问它,还有多久啊?是不是快到了之类的话。

每一次鸢鸟都会用不一样,但都隐隐透着股兴奋的语气回答她,“对,是快到了,马上,马上。”

来来回回的,连鸢鸟自己都不知已经经过了多少次。

但它清楚地记得,早在三十一次之前,小姑娘突然就开始不说话了。

而那时候距离断界山顶,至少还有十数里的距离。

高不可攀。

也正是从那时起,鸢鸟每次飞回都会告诉它,说山顶的“无上金丹”是何种何种模样,上面不光是有极浓郁的道韵气息,甚至还会为感悟机缘之人满足其心中一个最美好的愿望。

鸢鸟悄悄告诉她,到时候她到了山顶只需要默念你家公子的名字,然后那份“无上金丹”的莫大机缘,就会变成你家公子的模样,让你感悟吸收。

一开始小姑娘还会简单地回上一两个音节,或是“真的?”,或是“好。”之类的。

可到了后来,完全就成了鸢鸟自己在说。

可鸢鸟却也如同她身体里的另外一个声音般,从未停下。

它在给她希望。

哪怕这个“马上”无论怎么爬,她都瞧不见终点。

可鸢鸟还是选择了相信这两个命痕之中互相有彼此的小家伙。

白十一和彩蔷薇。

再后来鸢鸟自己的鸟眸之中,也都有水雾凝结,可鸟眸之中对小姑娘的鼓励和希冀,也一样的越来越浓。

倒不是说此时的它已是对彩蔷薇在未来实力地位之类的有多认可,或是同行情谊到底有了多深。

不是那么回事。

而是它瞧着小姑娘和当初那个小少年这如出一辙的选择,让它忽然就觉得,虽然人心不古,可江湖犹在。

让它就觉得,他们这些老家伙们,当初所坚持的那些,如今被世人称之为“可笑”的东西,到底还是传承了下来,还是有人在坚持,在用自己的命来告诉他们这些老家伙,当初他们的选择并非错,哪怕真就再重来一次,哪怕依然会沦落到这步田地,这一刻的鸢鸟,也依然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当初那个选择。

不然,它又要去哪里才能瞧得见眼前这么壮丽的风景?

讲些实话。

当初还在九曲黄泉当中,虽然十一攀爬那座断界山,是有些测试和临时起意的意味在其中,甚至便是连它当时都有些不相信和恻隐之心,觉得当初的小十一哪怕是死,也都注定爬不上去那座高出天外的断界山。

无论当初它说的如何漂亮,可真正的根里原因,自是如此。

所以它才会擅作主张地让小十一从半山腰开始爬。

所以在十一爬那断界山时,鸢鸟一直都是眼睁睁地瞧着,从头到尾。

那时候从十一志得意满,再到他发现前路迷茫,几欲放弃时,实际上当时鸢鸟自己也怕,生怕年岁不过十岁的少年,当时真就会破罐子破摔,吃不了那个苦,一个放弃直接摔死自己。

要知道这中间不仅仅关乎着十一自己的命运,也同他还有那个被囚禁在山顶上的糟老头子,三人全都是串连在一块的。

好在后来少年没真就松了那口气,也没选择放弃,而是选择了死死咬着牙坚持。

在少年距离山顶差不多还有数千丈距离时,鸢鸟记得当时他还问过菩桀,“这样真的可以么?真可以‘瞒天过海’?”

菩桀当时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桌上那滩水渍中的少年,愣愣出神。

后来少年距离山顶只有数百丈时,鸢鸟又问,“为什么呢?”

当时它不懂。

现在它懂了。

在瞧见它才不过接触了几日的小姑娘也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当初那个少年的选择时,它才隐隐有些明白,可又不全明白,毕竟它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种...经历。

鸢鸟鸟眸之中红芒一闪,它又回头看去,视线之中好似穿过层层空间,瞧见了那正在焦急往此地赶来的少年,又一次默念了早不知默念了几多次的话语,“小十一,一定要快些啊,小姑娘她,可是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千万不要让小姑娘的坚持,付诸东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