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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一百零六章 言念旧时温如玉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5339 字


......

望山奔马于路难,远山于道理为艰。

......

白旭之地,灵草山谷。

机缘愈盛愈迷人,欲隐愈有修人探。

早在灵草山谷被柳剑南,苍珏和孙五行三人发现之前,或者准确的来说是在被孙五行故意让柳剑南和苍珏发现之前,那座一直保护着灵草山谷的天然幻阵之属一直在此地存在了有数百年之久,但凡进来白旭的仙家炼气士,包括路过此地的武修,即便是那些精通风水命数的阴阳家,最是对这些天地奇相心生感应,或有直觉涌现,或是道家之属,窥天测命,大摆“寻龙之阵”,总之无论是人类修士,还是妖中大妖,从未被察觉端倪,进而发现不妥,心生好奇之意,并打破之。

所以此方山谷安安静静安享了几百年的生机勃勃和清幽宁静。

至于那棵遮天蔽日的巨树,也被孙五行称之为“前辈”,打何时起,又因何事来到此地,开始休养生息,蓄意长眠,潜心修炼,亦或是又有几时被修士探知去,这些密辛种种,只怕除去这棵巨树本身,便只有孙五行的师傅所知了。

至于与那“信使”无二的孙五行,这个五行奇门的得意天骄,不管怎么瞧,都像是个任务来任务去的棋子行棋的过程罢了。

看似很像是盘初的一手“无理”,行事风格又有些诡谲,但实际上这中间的道理,到底还是有些的。

就像此时的孙五行已是向着“隐灵”而去了一般。

......

灵草山谷之内的灵草之多,多有几何?

若是按照整个永络雷泽的“灵草机缘”在各地分布划分来看,这里算是整座永络雷泽之中,最大的一处“灵草机缘”福地,没有之一。

比之其余六座主灵地相加,还要多。

但凡进来的修士,若是单独那么一两位,每人身上所携带,都是足有数十尺的咫尺物,又或者即便是几十位修士,想要将这些多如牛毛般的灵草尽皆收入囊中,也都是不大可能之事,留下下一载的希冀之意,最终到底也是会望洋兴叹了去。

可见其机缘之盛。

不过有得失之间,相辅相成的道理到底还是千百年来无数圣贤历经百世沧桑,证得而来。

所以人世间是万万没有那些尽善尽美的说法。

也因此,此方天地间,或者说整座机缘最盛的白旭之地可没有什么成就“无上金丹”或者“龙眼金丹”的法子,那些洞天福地之中的小洞天,在这里一个都瞧不见。

不然对于那些细微命数、有福灵地感应很是敏锐的彩蔷薇,当初在途径此地之时,也便不会如同那天上流星下落般,丝毫没有留恋的心思,直接一闪而逝了,按照理来说,至少也得去寻上几株品阶高昂的灵草,然后收入囊中不是?

无理不成行,彩蔷薇此举无疑是在印证着机缘看似大如天,实则不堪大。

不过言之于此,有些事倒也可以开诚布公地讲说些。

比如为何永络雷泽能够成就“龙眼金丹”之地,除去这个号称机缘福泽最是多的“白旭”,其余六地,再除去唯一一个能够成就“无上金丹”的隐灵之地,剩下五地,皆是存在得以破境的小洞天福地。

几千几百年来,几乎每一辈的修士,都会有尽心尽力,乃至于全力以赴地去寻找那些得天独厚的小洞天,当初在雾灵泽的小洞天中,出现的那两位不周山弟子,便是很好的证明。

只可惜“阴差阳错”之下,让付南捷足先登了去。

最后更是因为十一自己的杀身之仇,倒霉至极的就此身死道消。

因为但凡进来的不周山门人,崔林和李宝谶二人,是近百年来唯一两个死掉的。

有道理,也有嚼头。

但话讲回来,又为何数十年,乃至数百年过去,真正能够成就“龙眼金丹”之属的仙家修士,并且在真正人世间大发异彩之辈,差不多连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

至于那些成就“龙眼金丹”之后,便又消失掉的修士,又去了何处?

或者真就是那些大妖们将这些侥幸成就“龙眼金丹”的修士全都囚禁了起来,然后发下毒誓,生生世世为大妖族效命不成?

便是如那先放上鱼饵,等鱼上钩,再提钓竿便成。

若是如此,那岂不是每一年,每一次开启,都能收获颇丰?

毕竟此方“鱼饵”可是能够使得几乎所有的鱼儿趋之若鹜,哪怕是知晓会被操控钓上去的结局命运,也在所不惜。

显然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只是其中所含密辛之多,秘密之大,到底不是十一和付南他们两个这中才初入大道殿堂的小不点可以揣测之的。

当然了,除去那些真正的大宗门子弟能够凭借着得天独厚的福运,或者说是那如同“近水楼台先得月”般的机缘知晓一二以外,其余那些小宗门,或是乡野散修之类的野狐禅,大都对此都是一知半解,甚至就是一概不知。便是连那些小洞天福地在何处都不曾寻到,大多数修士,实际上都在白旭“撞大运”呢。

求得便是那一个“旱涝保丰收”啊。

说不得口中还会不时的对那些心心念念奔行于雾灵泽,休风,隐灵等地的“白痴”修士嗤笑上一声,“那些修士啊?实在是蠢得很,自以为知道些跟传说没什么区别的密辛,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好像知道了多少了不得的大事般,实在愚不可及,哪会像我们?打从进来之初,直接奔行于此地,见灵草采灵草,见灵石挖灵石,福运之多,谁能比?说不定啊,现在那些个‘撞大运’的蠢货们还是两袖清风,啥都没有呢。”

也还会有附和的,“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那些两袖清风的蠢货们在出雷泽时,那气到脸色铁青的表情啦...啊哈哈哈。”

你看,不知者无畏,就是如此道理,瞧着让人想笑不说,还觉得到底是有那么点悲哀。

毕竟太过于渺小了啊。

无知从来都是修士踏步大道长生上的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关键还不被人所熟知,大多数的乡野散修,都还以为是那大道之巅的“尽头”呢。

单拿付南来讲,若非是十一和他阴差阳错之下,正好被那沙地黑甲蝎王给一尾鞭抽到了那方泽地之上,然后又凑巧至极地顺着泽地掉落在了那个心脏之状的血池之中,又极为凑巧地凭借着直觉向左边走去,最后又又又凑巧地发现了那头身受重伤的恶心虫子。

恶心虫子为了活命不管不顾地打开了那方对于它来说属于禁区之属的洞天福地,若是这些凑巧尽消失,付南能够如此安稳顺利的成就“龙眼金丹”之属么?

难于上青天。

这一整个过程的中间一直都泛着极为浓烈的冥冥之中的气运之说,只是气运一说本就是虚无缥缈,玄之又玄的存在,便是像那远山,看得见,摸不着,等到再向其提步行去,就成了那“望山跑死马”的活计。惨也不惨的,终究是让人绝望的多,即便是那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一根筋,或是有着坚韧不拔之志的大智慧者,能够跑得远些,距离那座远山再近些,可实际上,更多人最后能够发现的,还是那人力终有穷尽时的悲剧啊。

......

不知何时乘月归,落月摇情满庭落。

......

距离灵草山谷口那场被黑衣女修有意引导下,爆发的数百位修士惨烈混战结束,再到十一一行四人一路按照黑衣女修所留下的提示一路赶路奔行至此,这中间差不多是过去了大概两炷香时间左右。

两炷香间,并未有新发现的修士来此过,倒是那些侥幸存活之下,有资格进去寻那无数仙韵灵草的修士,也大都赚了个钵满盆满,然后加紧时间,赶忙逃离出了这个是非之地,不然若是耽搁时间久了,不说有外人过来,便是那些此时依然还在山谷之内勤勉挖灵草的其余修士,也断然不会放过这些人。

几乎是摆明了大道机缘之争,不死不休。

倒是此时山谷口处除了极为浓郁的血腥气,以及瞧着很像是人间炼狱的可怖之意外,空无一人。

山谷口横尸遍野,地面之上满是被道道剑气或是刀气给劈落出来的痕迹,沟壑纵横,沟壑之中,又都填满了浓稠的猩红血液,瞧着有些渗人,年岁最小的纪子珍小姑娘,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便是当初被十一一剑开膛破肚的那头独角雷妖,肠肠肚肚的散落了一地,可那毕竟是妖兽之属,天生便与人类修士不属同源,还义无反顾的走在对立面,所以感触自然不会如同现在这般大,一时间小姑娘面色苍白,强忍着作呕感,撇过头去,尽量不看,尽量不闻这些比较腥臭的气息。

吕元霜拉着她远远站在一边,并不凑上前来,尽量对她说些安慰之类的话。

十一和付南倒是没有那多讲究和避讳,尤其是十一,早在紫竹林的时候,他就瞧见过堆积如山的大妖尸体,对于血腥这一块,至少比之众人都要好上不少。

此时二人站在谷口前,就在这一堆尸体旁,小心打量四周。

付南随意低头瞧了瞧尸体,只是几眼,便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

虽说尸体之中不乏有些来头极大的大宗门子弟,比如说剑宗,镇苍派,还有正隅山等等,无不是响彻大陆的大宗门子弟,但这些尸体之中的那些灵器宝物,或是方寸物之流,却是被那如“蝗虫过境”般的修士们,早都被搜刮了干干净净,半点值钱的物件都没有。

付南举目望去,瞧见山谷之内,外围的那些比较低级些的珍贵灵草,也早已让人收敛了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曾剩下,目及所过,尽是些光秃秃的土地之流,连一片杂草地都瞧不见,真可谓是寸草不生。

至于谷中内围,距离有些远,大概有着近千丈距离,目力不及,还看不太清。

吕元霜将纪子珍按在自己怀里,但纪子珍还是忍不住心里慌乱,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里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语气中带着兔死狐悲样的悲怆。

说不定她在想着不知何时她自己会不会也如此方天地之间地上这些再也站不起来的死尸一般,许多事都还未来得及做,许多美好的年华,都还未来得及瞧去,便在这残酷至极的大道之争中,已是身死道消的凄惨下场?

付南打趣道:“能发生什么?”

付南指了指山谷之内那些光秃秃的土地,“杀人夺宝,那些被挖走的灵草,至少是几十倍于咱们之前瞧见那一小片风岩草的价值,大家都想要,分赃又不均,都想着自己能够多想留下点,就这样了呗。”

吕元霜突然怒道:“你还说!”

一直都凝眉沉思的少年,忽然快步走向尸体中间,那一抹熟悉之感,不禁让他心下有些发颤,脚步之间都已是没了时常的沉稳和冷静。

付南很是敏锐,他第一个发现少年不大对劲,紧跟着上前走了几步,关心问道:“十一?怎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益的?”

“还不确定。”十一边走边回道。

付南喃喃,“有弊的。”

最终少年在一具身着青色束身衣,胸口被一道狰狞剑伤贯穿的女修士尸体面前,缓缓蹲下身,伸手将其胸前的血污小心翼翼地抹去,似是怕惊动死人安息。

紧接着他发现其右胸口有着一枚同衣服一样是青色的单翼标识,翼翅为鸾鸟的左半边。

瞧见这一幕的十一,心下不由一沉,眼中光亮一瞬便好似穿过了层层虚妄,起身喃喃道:“青鸾山。”

付南闻言微微一愣,瞧着那具青衣女尸,下意识重复了句,“青鸾山?”

实则他的意思是“你怎么会还认识青鸾山?”

少年没说话。

少年想她五姐了。

当年那最后一位离家的小姑娘,走时只有十一岁。

叫白灵。

追随鸢真人,去的便是那青鸾山,青鸾剑涯峰。

一晃五载过,不知如今是如何。

在这一瞬间,瞧着这位已死去多时的青鸾山不知名女修,少年便是好似一下子就回到了五年之前,他双手抱膝坐在会仙苑的那座正堂屋外,听着屋内鸢真人那句掷地有声,丝毫不容置疑的“不行!”

家父家母连连叹息,五姐掩面而泣。

后来五姐白灵一直到走时,自己都未能再见她一面,一直到五姐白灵拔地而起,在半空之中直冲天际,自己只能离得远远的,站在书香院中那颗老槐树下,遥遥挥手而已。

那一刻的少年,成熟的像是一位而立之年的汉子。

如今五载已过。

在这瞧见青鸾山门人的尸体,少年想到最多,也是最认真的一件事便是,五姐是否也在此地?

若是在,是凶?是福?

连花谷都不能将所有门人保证聚集在一起,那比之花谷还稍逊一筹的青鸾山,显然更加不可能。

少年心间想到许多,也慌乱许多。

毕竟,时间久了,物是人非了啊。

他忽然就有种不敢见自家姐姐,亲姐姐的感觉,甚至不止五姐,他那十个哥哥姐姐,他一个都不敢见。

不说别的之类,他若是真在这里,就在马上要进去的灵药园中,瞧见五姐了,然后等到五姐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满心欢喜地询问他心心念念的那些世俗家事,比如娘亲如何了?是不是还是那么喜欢好为人师?父亲如何了?是不是还是对娘亲百依百顺?再或者管家贺天爷爷是不是还是每天想着法子,想要逗弄小弟你开心之类的?

然后呢?

他该怎么回答?

他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去言这五个年头每日从煎熬中惊醒和担惊受怕的日子,还有那些眷恋相思和悲戚,可又让人撕心撕肺的往事。

难道要他哭着跟五姐说,“姐!咱家,没了?”

少年心下戚戚然,愤恨之多不能平。

其实他害怕啊,害怕自己会死,害怕哪天真就熬不住了这些如汹涌洪水,滔天倒卷整座天地间的苦痛,最后崩溃了,他是一了百了了,那早在九泉之下的父母双亲,还有天爷爷,还有那么多白府熟悉的哥哥姐姐们,他们能心安吗?

自己那十个尚还活在人世间的哥哥姐姐们,还有阿彩,还有师傅等等,他们,能心安吗?

少年一想到这些,就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眼睛里的晶莹,任凭他如何去控制,去制止,可怎么,都制止不住地往外流啊。

少年仰起头来,瞧着天上,天上有明阳,被云遮。

他握紧了双拳,连指甲掐在肉里,然后猩红的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没感觉。

付南,吕元霜还有纪子珍,在瞧见这一幕之后,连纪子珍小姑娘都顾不得那些心境不适,齐齐跑到他身边来,关切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不愉快?

还是与青鸾山有什么渊源之类的?

付南最是直接,有什么渊源?是不是要为青鸾山这姑娘报仇之类的?十一你就说,杀谁,杀多少人?

付南,吕元霜还有纪子珍,在这一刻,全都觉得心里边是不是因为他下了场酸酸的瓢泼大雨。

不然这紧抿着嘴,泪流满面的少年,为何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真真正正的,像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