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三圣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似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三圣人抬头笑道：“似乎条件之好，我无法拒绝，既可以让自己名利双收，还能以一种几乎是最为完美的方式，来进行我的谋划，让那小家伙得以‘按部就班’的安心成长。”

三圣人对此啧啧称奇，“一举三得啊。”

金袍老人却已经略带惋惜道：“这么说来，就是没得谈了？”

三圣人先摇头，又点头，“完美之事嘛，哪就那么容易的？还是有败笔可言。而最大的败笔，就是其本身。饮鸩止渴的事我不会做，你墨真老儿这么大一尊妖族大圣，更不会将这种事当做你应有的筹码。”

“那么...”三圣人目光灼灼，“哑谜就没必要打了，毕竟我可不会什么现世报，你打我一巴掌，我当场就能还回去，还是需要大量的时间。”

金袍老人一脸赞同着点头，“那么说来，你是放弃了？”

此时的他笑得像是一个阴谋得逞的老狐狸。

当然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放弃”二字，其实没什么特殊含义。

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字面意思。

三圣人闻言目光灼灼地看着金袍老人，突然笑道：“跟你们这种活了几万年的老家伙共事、谋事真累，真身累，真心累，玩不动，也玩不起了，放弃不放弃的，对于我现在而言，意义不大了，你这老家伙，就给我一个选项，还让我选，我看你是想报当年那一剑之仇想疯了吧？故意给我来点开胃菜，所以先收点利息？”

金袍老人哈哈一笑，竟是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放心，利息差不多够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三圣人忽然将手中所握的巨大笤帚，一下抛弃，然后轰然立在自己脚边，半空中的空间，都被巨大笤帚给砸出了道道龟裂之纹。

三圣人气势如虹。

可最后。

三圣人却是莫名叹息一声，然后竟是转头对百花仙子满怀歉意道：“老婆子，跟了我一辈子，让你受了一辈子的委屈，临了还不能善终，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再统统还给你，可好？”

百花仙子怔怔出神，她已经有些看不明白，三圣人和墨真之间，是唱的哪一出了。

但是三圣人明显还是站在她这边。

所说的话还算比较好理解。

原本百花仙子是出于自愿，还有就是对三圣人怨气颇重，可能也有那么点惋惜和舍不得？

但是现在自愿变被愿，说百花仙子心里好受，还没气。

不可能的。

不过她是不是因为三圣人的坦诚之言，而对三圣人的怨气少了些。

谁知道？

女人心海底针。

所以百花仙子才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别以为是你做了好人，想要我原谅你，我告诉你，自始至终，都是我一定要留下！与你，还有你们这些畜生，通通无关！”

三圣人苦笑一声，“好好好，就这么一句面子话，怎么就这么较真了呢？”

事实上。

三圣人对此再清楚不过，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在这头老龙说出了那番话之前，百花仙子想走，可以，而且随时都能走，没有任何人会阻拦，包括这头老龙一样会眼睁睁地瞧着放虎归山。

甚至若是獩貊想拦，说不定这头老龙还会率先出手，所拦下的还并非是百花仙子，而是獩貊。

老龙所要做的，其实根本上来说，就只是一个摆在台面上的仁至义尽罢了。

但如今。

在他说了这番话之后，却是显然不可能了。

或者说他已经完全不需要。

原因在于，“问道阁”和他这座镇万妖城的生死存亡。

一个关乎大道，一个关乎脸面，二者之重。

皆是可以左右真正大势走向的东西。

前文就已经说过。

镇万妖城若是无法为大妖族所用，那么灭亡一途是其必然。

血流成河和“空城”之相，已经是如同他今日必须要死一样，成了命运所必定发生的铁律。

其一便是镇万妖城的对于大妖族而言的象征意义。

那是无数大妖，在付出了不知几代更迭的鲜血之后，愈发印刻在血脉传承之中的一种执念所在。

不然在这场战争一开始之际。

南方城头外，无数大妖为何且凭什么排列成海，从蛮荒冲出，汹涌而来，最终甚至不计生死，不计损耗地疯狂冲杀城头，占领城头，进而闯入这座城？

没有这种比之生死还要重的执念，本就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大妖族，如何能凝聚起来如此磅礴的力量？

铺天盖地？

不存在的。

再一个，还有他三圣人之于镇万妖城的象征意义。

早在几千年前，因为人族派二牛去大妖族卧底一事，大妖族就已经将三圣人同这座镇万妖城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甚至这些年过来，随着镇万妖城和蛮荒的冲突与日俱增，也随着三圣人的路面逐渐频繁，就连镇万妖城中的无数中流砥柱，那些世代为抗妖而生存的大家族，都开始将三圣人当做了是镇万妖城的图腾，或者说是象征之属。

二者可以说相辅相成，那么理应也该共存亡。

所以他必须死。

不然剩下的妖族大军老龙该如何交代？

那些为了开辟前路而争相死去的大妖，老龙一样无法交代。

这是一个死局。

另外一个。

便是问道阁。

墨真老龙既然敢在这里直白了当地提起问道阁三个字，甚至胆敢直接将问道阁拿来做谈判筹码。

那么显然就已经没打算给三圣人和百花仙子退路。

当然也有可能是对百花仙子破坏了他的布局谋划，而所做的一点点小小的惩罚。

但不管怎么说。

归根结底百花仙子其实从来都没入了那头老龙的眼。

而这头老龙既然如此胸有成竹，那显然是已经掌握了某种法子，即便无法开启，也能寻到问道阁的蛛丝马迹所在，至少会保证在问道阁开启之际，他大妖族会是第一批进入之人。

那么这头老龙先前所提的条件才会有所保证。

所以他一旦拒绝，那么这头老龙绝不会容忍任何一个关于问道阁的消息被泄露出去。

同理。

即便答应，也是一样。

所以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杀人灭口。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死亡虽然不那么容易，可是一旦死了，那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没谁会傻到给对方留退路的机会。

而二者都还有一个大前提。

那就是这头老龙对他三圣人，是真的打心眼里欣赏，甚至将三圣人直接当成一路人。

所为亦敌亦友，心心相惜，恐怕也就是这样了。

想到这的时候。

三圣人忽然自嘲笑道：“你这老家伙，还真是看得起我。”

金袍老人也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包括什么故意打压对手之举，更是无稽之谈，他就这么直接了当地点了点头，“比起我来，不遑逞多让，比起其余八个老家伙，犹有过之，不过你们人世间的那些老家伙，也并非一个个都是只看苍穹有多高，还是有不少明‘大义’二字的...只可惜...”

三圣人点了点头，抢过话道：“只可惜人力终有穷尽时，即便登山顶为圣，亦是如此。”

金袍老人似笑非笑道：“所以，你这一剑，出与不出，是不是都很憋屈？十之七八，嗯，了不得，了不得。”

三圣人满眼都是垂垂老矣。

和无可奈何。

......

明大义无力可依，英雄难过迟暮时。

......

但就在这时候。

百花仙子忽然淡然开口道：“夫君，实是无须自责，能随你走这一世，早已观尽世间繁华，如今落幕虽苍凉，可我从未后悔过。”

三圣人只有沉默以对，愈发愧疚难当。

可是手中的巨大笤帚，忽然变作了一柄白玉之色的三尺长剑。

握剑在手。

天地有罡风！

金袍老人瞳孔骤然一缩，忽然认真问道：“槺祐，你一人，就这一剑，再加上这一座城而已，当真以为挡得住我这亿万大妖？”

三圣人同百花仙子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然后三圣人蓦然哈哈大笑，豪气冲天，“古有我儒家圣人，面对苍凉人间，只道一声虽千万人吾往矣，今日，有我三生道生圣人，背靠我人世间，面对大妖无数，只道一声，虽千万妖吾往矣！”

“欲要屠戮人间，便先留下大妖血！”

百花仙子美眸之中，光彩流转，神采奕奕。

这一刻她瞧着三圣人，眼眸之中，满是心满意足。

“且随夫君屠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