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分四季，此刻正直隆冬，寒风料峭，虽然这里不会下雪，可那种属于南方的湿冷，却也让人很难忍受。
天刚微熹，白霜遍地，朝阳城外便已聚集了大量想要进城的百姓，可城门却还没开，大家伙儿就只能三五成群地围拢取暖。
赵老三是朝阳城外的菜农，因为一手家传的种菜技术，使得他能够在这冬日，种出一些个别人种不出来时令果蔬，所以每年的冬天，就是他一年收获最多的时节。
因为家中老母前几天害了伤风，所以赵老三今天也就来得迟了一点，等待进城的时候，就也没能挤到最温暖的人群中央去，只能在外面变成挡风选手。
即便穿上了自己最厚实的冬衣，赵老三把自己都裹成了粽子，可被隆冬的寒风一吹，他也仍旧忍不住地哆嗦。
“唉……早知道这样，我干脆就晚一点出门好了，冻死人了！”
赵老三吸了吸鼻子，朝身边跟他一样在人群最外围，而且穿的比他还少的一个中年男子抱怨。
“谁说不是呢！来得早，能在里面不觉冷，来得晚了，城门也就开了，这半早不晚的，遭罪呀！”
赵老三赞同地点了点头，裹紧了棉衣，就开始在原地蹦跳，用运动的方式让自己暖和起来。
没跳多一会儿，赵老三感觉身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转过身来，就见一个身穿月白色单薄长袍，面目清秀，颇有气度的年轻人笑嘻嘻地朝他拱了拱手：
“大哥你好啊，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朝阳城啊？”
朝阳城不是什么大城，城里常住人口也就不到两万，只因为当年朝代更迭的时候，因为地理位置，朝廷才在这里筑了城，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外人来。
赵老三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心中顿起提防，警惕地看着对方：“这里是朝阳城没错，敢问公子从何处来呀？”
“哦，我姓刘，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听说朝阳城内有妖精，所以想来看看。”
赵老三神色一变：
“妖精？年轻人，我看你气度不凡，想必是哪家高门的公子，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家去吧，这年月在外头瞎走，小心丢了性命啊！”
要是真的是哪家闲的蛋疼的二代公子，听见赵老三这么说，或许还会考虑一下，可赵老三身前这位，就是已经在凡间打妖精打了一年零三个月的刘小鱼！
刘小鱼的降妖之路，现在是越来越难走了。
随着他的名号传开，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路上能够遇到的妖精越来越少。
这些妖精根据他行走的路线，一旦觉得自己有危险，就会立刻搬走。
以至于现在刘小鱼已经停工一个多月了！
上一次打妖精，就还是在山间偶遇猎户，在猎户的指引下干掉了一只在山中专门抓拿进山猎人的老虎精。
荒郊野外的妖精找不到，刘小鱼就想着往人多的地方走，看看能不能遇到那种胆子贼大的妖精，然后就还是在那个猎户的指引下，来到了朝阳城。
据猎户说，朝阳城内，有一口古井，里面有一尊井神，每年都要城里的人献上一对童男童女。
而今赵老三脸色的变化，让刘小鱼心里更加确定，城里头肯定有妖精。
“嘿嘿，多谢老哥提醒，不过我就是冲着妖精来的，能遇见那就最好，省得我再去找。”
刘小鱼抱拳以示感激，刚准备再细问一下城里的情况，就见人群开始涌动，飞快往城门挤进去。
赵老三也自然是生意要紧，没再给刘小鱼说话的机会，挑起自己的一担新鲜大白萝卜就走了。
刘小鱼耸了耸肩，转身朝身后的孩子们一招手：
“走啦，咱们进城去，等打完了妖精，爸爸给你们买好吃的！”
早就等着他这句的孩子们立时精神百倍，推拉拖拽着刘小鱼，往人群里挤。
因为朝阳城太小，辖内民众也都比较穷苦，所以这里进城，并不需要缴纳人头费。
一进城，刘小鱼并没有直接去找那个所谓的“井神”，而是在询问了路径之后，带着孩子们直奔朝阳城官府衙门。
刘小鱼已经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
虽然他能确定这个“井神”百分之一百是个邪神、妖精，但人家能够在城里混出名号，就肯定有几把刷子。
如果他贸然动手，说不定反而会被城里的凡人当成反派。到时候他还能对凡人们动手不成？
要是他能让官府出面，那这个事情就简单多了。
朝阳城的主官，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枯瘦枯瘦的，样子有些滑稽。
听刘小鱼说明来意，官老爷若有所思地说：“你们……可是仙家？”
刘小鱼当即冷笑：“仙？我们不是仙，我们是人。”
官老爷眉头一皱：“不是仙家，能奈井神何？”
“哦？难道大人你也知道，这个井神是妖魔邪神吗？”刘小鱼觉得有些奇怪。
“本官在朝阳任职三十余年，哪里能不知道井神真相？便是不曾为官，难道还不读看过书吗？童男童女，哼，哪里有神仙会做这种事！”
官老爷枯瘦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正气凛然。
刘小鱼更加奇怪：“既然你知道，那你怎么不把它铲除了？”
“你让本官拿命铲吗？且不说井妖凶猛，便是城里那些被妖魔蛊惑了愚民，也不会放过我！朝廷毕竟不是天庭啊……”
官老爷说到此处，不禁带着一股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蛋疼。
刘小鱼见状，愣了愣，然后大笑出声：
“那感情好！只要你也想铲除妖精，那就没问题了。你出兵，先隔开凡人，本小鱼出手镇压此獠，等到我将之擒拿，一切真相大白，想必城里那些人，也就明白了。”
官老爷听见这个，又绕回之前那个话题：“可你不是仙家，如何能拿得住妖精？”
“呵呵！”刘小鱼瞥嘴冷笑。“仙家？你们城里拜仙的恐怕不少吧？有用吗？我虽然不是仙，不过我……是奉了玉皇大天尊的旨意，行走人间，降妖除魔的特派员！”
“吓！你是玉帝派下来除妖的高人？！”官老爷大吃一惊，眼神透露出来的却还是怀疑。
刘小鱼太年轻了呀！还带着七个孩子！
凡人眼中，本事和年龄是成正比的，而年龄和外貌也是成正比的。
所以刘小鱼现在的样子，确实没有什么可信度。
刘小鱼也不说话，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响指。
“收到！”
大娃应了一声，立刻发动神通，身形暴涨。
“嘶！仙人啊！果然是仙人啊！”
官老爷直接给跪了，忙就要给刘小鱼磕头。
刘小鱼冷着脸将他扶起来，正色道：
“起来起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不是仙，你不要乱说话，我刘小鱼可是正儿八经的人！”
官老爷不明其意，却也不敢违逆，战战兢兢地直起身，迟疑道：
“仙……真人尊讳怎地有些耳熟？”
“嗯？耳熟吗？难道你也听过我刘小鱼的名号？”
刘小鱼眼前一亮，他知道自己出名了，却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原来不止是在妖精界传开，连凡人也知道了。
作为一个老屌丝，刘小鱼的虚荣心还是多少有一点的。
官老爷兀自嘟囔：“刘小鱼……刘小鱼……难道是……不对呀……”
“什么不对？”刘小鱼追问一句。
官老爷赔笑着小心说道：
“真人，下官早前确实听人说过有一个与真人您同名同姓的道人，在凡间降妖除魔，可您是玉帝的特派员，那位却只是为了功德除妖。每每降伏妖魔，总要说一声‘我缺功德啊’，这一想来，倒也着实凑巧哈！”
“……不是凑巧啊，那个人不就是我咯？”
刘小鱼这会儿有些发懵，怎么自己跟妖精说话的内容都能传出来？
官老爷听得刘小鱼就是那个已经声名远播的伏魔高人，浑身一软，险些跌倒。
稳住身形之后，官老爷当即躬身大礼，连连道歉：“下界凡人，肉眼凡胎，不识真人当面，万望真人恕罪呀！”
刘小鱼咧开大嘴就想笑，可马上又想到自己现在是名人了，要注意形象。
“咳咳，起来起来，不要多礼嘛。区区薄名，当不得什么，你不要这么恭敬，我会害羞的。”
“……”
官老爷愣了愣，眼角一抽：害羞？难道有本事的人说话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额……不敢不敢，真人为民除妖，受万民敬仰，草民一介凡夫俗子，略施薄礼，实属应当。若不然，叫旁人听得我方世玉竟在‘缺德真人’面前拿大，岂不是要戳我脊梁骨？”
官老爷，额，不对，方世玉这番话，其实是在恭维刘小鱼，而前面那一段，也确实是让刘小鱼真切地感受到了做名人的畅爽。
可问题……“缺德真人”是什么鬼啊！
刘小鱼脸色瞬间呆滞，连这位官老爷如雷贯耳的大名都没有在意，惊恐便问：
“朋友，你不要告诉我，你们管我叫‘缺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