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那头中了一剑之后,便“站在”半空中如死掉一样一动不动的黑色巨龙。
此时其大如城池的巨大身躯突然开始迅速缩小。
随着他体型不断变小,半空中又掀起阵阵呼啸大风。
结果这些呼啸大风全都被卷进了百花仙子周身的星火罡风之中,平添威势。
这一幕叫獩貊身后的万千大妖给瞧得无一不暗自腹诽和想要伸手捂脸的。
自家主人可真是会涨敌人气势。
数个呼吸之后,在两位人族圣人同那万千大妖中间,出现了一片真空地,空荡荡的。
不过在这中间,也多出了一个小黑点。
那小黑点身形一闪而逝,在骤然出现之际,已经是在三圣人正对面,一双暗金色竖瞳,缩成了一条线,只盯着三圣人,似乎这座天地,此刻唯有三圣人能叫他有心注意,其余万物,就只是天地万物而已了。
三圣人瞧着他面前这道“小黑点”,先是凝眉,然后又显恍然。
原来那头黑色巨龙此刻竟是变成了一个长有人头人身,但却从头到脚,全身覆满漆黑龙鳞,双手双脚俱是锋锐龙爪,背生肉翅双翼,还有一条如鞭龙尾的“人”!
不单单是三圣人。
原本在獩貊幻化真身身前,齐齐躬身而立的混沌、梼杌和穷奇三位大妖,此刻没谁脸上不露惊喜。
若非现在是战事吃紧,拔剑弩张的对峙时候,说不得最擅溜须拍马的梼杌,都要说上几句溢美之词,用以恭贺自家主人开创他大妖族历史。
穷奇会说得比较含蓄,也会更得獩貊心意一些,但大体上的意思,其实同梼杌不会相差太多。
但在三人心里,实际上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除去不喜欢想东想西,行事比较一根筋的混沌,梼杌和穷奇都觉得打从心坎里开始,一股凉意迅速向全身上下蔓延开去。
那股随时可见生死之感,极为明显。
而且还是死多生少。
穷奇和梼杌两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始思量过去的所作所为,主要是关于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动作,当时乃至现在是否有何种纰漏?
然后会仔仔细细地思量今后大道该如何走?
可即便是在短时间内,在他们心里已经有了一副完整脉络,堪称是胸有成竹,梼杌和穷奇仍是只觉如针芒刺背,凉意不减。
关键在于,这种“后手”,为谁而留?
肯定不会是他们几个,他们还不够这个资格,因为放在这种层面上,他们实在只配“顺手为之”而已。
不可否认,在这场战争之后,这座倒映于此方天地的蛮荒定然会易主。
不然身为他们四个主人,差不多同他们算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的獩貊,不会将这般重要的后手留到现在,更加不会事先一点都不知会他们几个。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便是獩貊早早就开始对他们几个有了另做谋划的打算。
原因有很多,如梼杌所为自己铺筑的后路谋划,穷奇所搭上的那根“另谋出路”线,再如饕餮的“有恃无恐”等等,可不管原由如何,至多那也只是为了事情能够“顺理成章”的借口,真正重要的,始终就只是“不相信”三字。
始终居于首位。
......
黑影骤消天放晴,才明原身置谋中。
......
瞧着大变模样,狰狞毕现的獩貊,这场架开打到现在,三圣人第一次来了兴趣。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獩貊,每多看一眼都会啧啧称奇,最后打趣道:“以前没见过,新学的本事?看起来是很帅啊。”
獩貊缓缓张开嘴,满口尖锐如锯齿般的牙齿,竟还兀自泛着寒光,单单瞧着便狰狞至极。
此刻他低头伸手,凝视着自己这一身化形模样,满目陶醉之色,边看边口吐人言,声音总算不再如之前那般,闷雷滚滚,但依旧嗓音沉闷,“原本不想这么早就将其暴露的,毕竟以后还有更多谁也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比如...”
獩貊说着伸手指了指脚下这座镇万妖城,笑意玩昧,“万一就是要我来坐镇这座‘流放地’呢?”
“所以不多留上一手用以保命,实在难以心安,但没想到低估了你的决心不说,连你的实力也低估的如此离谱。”
三圣人笑问,“坐镇?流放地?你够资格吗?”
獩貊瞧了三圣人一眼,没选择答话。
转而扭了扭脖颈,身后那条龙尾四处乱挥,单凭挥动带起的风力,便将空间划出道道裂缝。
恐怖如斯!
他伸手一招,手中凭空出现那座大罗汉钟。
此时的大罗汉钟仅有巴掌大小,古铜之色,钟壁上篆刻有无数梵文,只是在钟顶,有一个针眼大小的小洞。
放在獩貊手中,丝毫道韵不显,就如俗世凡物,只是比较精致,有些彩云易散琉璃碎的意思。
他手伸直,将手中古钟展现在三圣人面前,似叹似惋惜道:“三圣人,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剑,直接将我所有的退路,全都捅穿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比拼一下,看谁愿意舍弃更多?”獩貊忽然五指并拢。
“哗啦!”
一声不大的清脆声从獩貊收紧的拳头中响起。
若是不仔细听,可能还会听不到。
但就是这般轻响,放在獩貊身后的无数大妖,包括蛮荒剩下那三位妖王耳中,却如天地震动,惊雷炸响一般。
甚至无异于是苍穹龟裂出道道细纹,然后即将塌下来。
随即他们那种整个如坠冰窟之感,一下子就变成了如坠冥府地狱的深渊之中。
甚至当场便有大妖撇过头去,没有哪位大妖胆敢多瞧上一眼。
心头巨震。
万千大妖,至少有一半左右,一瞬心如死灰。
这种大罪模样,他们连见证都是死罪。
水浊更是正在乱晃的八条触手突然一顿,然后齐齐萎靡不振,满目都是抑制不住地惊慌之色,“碎了...碎了?完了完了。”
“不管今天这座城攻不攻的下来,都要难逃一死!”
“老祖宗不会放过我们的,一定不会。”
他开始思量自己在这场攻城之战之后,该如何保住小命了。
关键在于并非他意愿,而是他不得不如此想,委实是大罗汉钟碎掉,这般后果绝非他一个小小半圣大妖可以承受之。
甚至纵然是将整座蛮荒天下数百万乃至数千万大妖的性命相加,都不一定抵得上这么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钟。
可思量来去,水浊始终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好法子出来。
一个是他根本无处可逃,除开蛮荒天下和这座人世间,他还能去哪?
青莲天下?
还是青冥天下?
只怕他才刚刚踏入那两座天下的其中任何一座,便会被坐镇于那两座天下的掌教佛陀,给一巴掌拍成肉泥,谁管他进入那两座天下的原由如何?
以此来看,以他现如今的处境,岂不是横竖都是一死?
水浊转头瞧向麒麟,发现此时的他同自己实在相差不多,心慌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