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不解自身所脱胎换骨的变化。
对于白叶宗内所发生一切,也无从得知。
但他在疑惑半途。
蛮鸡忽然主动开口说道:“不止是因为我怕死而已。”
起初十一没被这一声话音给吸引住。
但蛮鸡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叫他不由得侧目相望。
蛮鸡瞧着十一,“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吃亏是福。”
十一侧目相望,对于蛮鸡这番明显的话里有话,既有些拿捏不准,又有些猜不透。
蛮鸡给出答案,“你若是连这点小亏都不愿吃。”
他说着伸出一只羽翅,指了指趴在地上的申屠老狗,道:“那就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
十一不由伸手摸了摸鼻子,无奈道:“我也没说要杀你啊,难道这也不算小亏?”
蛮鸡点了点头,“自然算的,只是我当时,没有悟透这个道理,不肯吃那个小亏,所以后面就成了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现在,更是混到了这步惨境。”
十一来了兴致,洗耳恭听。
蛮鸡转过头去,看了申屠一眼后,许是觉得他现在同申屠有些同病相怜了,便将他对申屠的那份积怨之气,给缓缓打消了。
然后同十一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缓缓道出。
至少他觉得,这样即使无法挽回些什么,可让他憋闷在心里的那份委屈,好受一些,还是做得到的。
不止是因为他怕死而已。
蛮鸡不仅想活着。
而且还想带着那些因他而死去的大妖遗愿一起,好好活下去。
不过这里倒是没有什么以德报怨的说法。
也没有那些同族大妖在临死之前,告诉蛮鸡一个关于“误会”的惊天真相的狗血戏码。
也没什么这些大妖终究大发善心,选择原谅了蛮鸡,或是二者相换之类的恶心事。
只是蛮鸡在瞧见最后一只大妖惨死时,所露出的满腔仇恨和不甘心,叫蛮鸡心神震动。
大道争先,比经苦痛千万种。
死了虽说算解脱。
可死了就是死了。
什么证道成圣之类的念想,都没了。
那时候蛮鸡想到自己数十载在那暗无天日的禁地之中,所沉静下来的澄澈之心。
似乎不该就这么被埋没了。
不过大妖族对于他。
也的确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在这之前。
蛮鸡的确怀疑过是大妖族中的那些仇人,对他恨之入骨,甚至不惜同生死大仇相合谋,来折磨于他,坏他大道。
而事实上或许也的确如此。
毕竟善男在这件事已经结束之际,以其那比天还高的名誉,不至于,更不屑于对他这么个小蝼蚁,来说出如此下作之言。
蛮鸡的确恨。
但他更加在意的,仍是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
大妖族之外,同人族之间,始终都还是隔着一层的。
他不信善男。
所以这点信任善男的“小亏”,他根本吃不下。
蛮鸡曾询问过善男,要他做什么?
善男起先丢给他一瓶丹药,叫他恢复修为。
待得数月之后,蛮鸡恢复了巅峰的八成修为后。
善男又将他叫去,有过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不介意,而且能让你一直保持着愤怒,与我而言,同样是好事一桩,至少可以保证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或者在我觉得不需要你之前,我所交给你的任务,你不会发生任何纰漏。”
“同时我也可以答应你。在这两个条件,任意一个达成之后,我都会给你一个来杀我的机会,届时我们可以捉对厮杀,规矩可以由你来定,都无所谓。”
蛮鸡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他距离半圣修为,不过一步之遥。
再加上那数十载的放空自己,也让他心境更为澄澈,更容易沉静下心来,去感悟大道。
或许证道成圣还是未知数,需要一点点气运使然。
可是只是一位半步圣人,那便简单许多了。
最重要的是。
蛮鸡不认为自己会输。
十一笑着问蛮鸡,“那现在呢?”
蛮鸡颓然低头,目光微不可查地转头看了一眼老母鸡和小鸡仔,沙哑着声音干涩道:“我输了。大道争先,真是容不得半点心存侥幸啊。”
“其实当时,我大可以抛开那些成见,去吃那点‘小亏’,什么族人惨死,相较于自己的大道而言,其实还是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十一目光灼灼地反问他,“你真将当时你那点小心思,当做是‘小亏’?”
蛮鸡反问道:“不然呢?”
十一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大道断头,将你说得真是半点都不冤。”
蛮鸡忽然满目仇恨地死死盯着十一,“因为我终究只是那‘外人’之属,对吧?”
蛮鸡竟是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当我蛮鸡是蝼蚁啊?”
十一极认真地摇了摇头,“怎么会?至少我不是。不过既然你觉得你自己不作此想,又何出此言呢?”
十一忽然咧嘴一笑。
然后他在蛮鸡和申屠惊恐的目光中,随着全身上下,噼里啪啦一阵如同炒豆子般的爆响,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真他娘的疼啊。”
十一一阵摇晃,险些摔倒。
但他感受着从自己身体内传来的阵阵刺痛之感,忽然觉得无比踏实。
他笑着看向蛮鸡和申屠,长长舒口气,笑道:“还活着,感觉,还不错。这一点,你们应该能同我感同身受,对吧?”
蛮鸡和申屠,如见鬼魅。
尤其是蛮鸡,这会他眼中那些仅剩下的光亮,也在一一消散,最终只余“绝望”二字。
十一伸出手去,拽着蛮鸡,将其提在自己面前,咧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讲出这么多弯弯绕,对于你的那些喜人也好,恼人也罢的过往,我想知道的兴趣是有,但相较于善男,实在不大。或许真如你所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的大道本质,本就不同,如何能够同流合污呢?”
蛮鸡一瞬恼怒至极,开始疯狂挣扎,“你耍我?”
十一摇了摇头,道:“你都要杀我了,我当然不会太过看轻你,不过你自己却给了我一个要我看轻你的理由。”
十一最后盖棺定论道:“放心吧,善男对于你这种已经连陷入小道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歪门邪道的蝼蚁,从来都不会看上眼,所以他不会浪费他现在每一分都极为宝贵的精力,来杀你这个蝼蚁,同理,他也不会再救你出去,这里,颦美洞天真正有多大,我不知道,不过对于你这只鸡而言,恐怕已经不输于外面那座人世间了吧?”
蛮鸡突然惊恐愈盛,“你说什么?不可能!他答应过我...”
蛮鸡说到这,忽然就没了下文。
十一颇为“好心”地替他将话补充完整,“答应你什么?答应拉你出去?恐怕他更想将我的尸体,从这拉出去吧?若是没有,那就是答应杀了你,然而现在没杀,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反而还想着倒打一耙?”
十一伸手戳着他的心窝道:“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蛮鸡心如死灰。
但十一明显还不打算就此放过已经如此可怜的蛮鸡,仍是询问道:“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那位恶女之名,可是姓彩?”
蛮鸡一瞬,又陷呆滞。
他今日索陷入的惊叹之多,恐怕他一生相加,都难以企及。
蛮鸡说话都带上了哆哆嗦嗦,“你,你这么可能会知道恶女之名?”
十一一见蛮鸡如此。
就知道自己对于此地,对于现在所发生的这些,诡谲事,所有的猜测,几乎全部都对。
这就是规则。
一个需要“堪破也说破”的规则。
有些像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缥缈大道,其中暗藏凶险之巨,十一但凡一步走错,都会命丧黄泉。
一旁的申屠闻言后,许是觉得一切终于以蛮鸡的满盘皆输而告终,如释重负的同时,也开怀大笑,“蛮鸡!这一幕,你可曾算到?便是你家主人,恐怕都没算到吧?真是大快人心,嗯,偷鸡不成蚀把米,蛮鸡,你说你算是鸡,还是米?”
那三只黄毛老母鸡则是诚惶诚恐。
至于那一群毛茸茸的小鸡仔,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十一直到此时,才终于彻底地放下心来。
至少现在于他而言,已经是绝对的安全了。
只是这就如同直闯兵镇一样,他现在所过不过是最外围的一层持重盾的重甲兵。
之后还会有持长兵器的甲兵,以及将领在等着。
环环相扣。
他是否还有今日这番气运,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不过身陷于此,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惨淡光景,这叫十一几乎没得选。
唯有步步向前,才能搏一搏那几乎不存在的一线生机。
这会十一终于可以有恃无恐地询问道:“在我发现端倪,或者说触动了规则之后,你是否可以如约回答我的问题?如果可以便点点头,若这是规则之外的事,你依旧什么都不能说,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蛮鸡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如丧考妣。
十一点了点头,继续将之前的问题,询问了一遍。
蛮鸡踌躇半晌,终于还是道出了一个名字,“彩灵韵。”
结果这次轮到十一,在这一瞬间,如遭雷击!
彩灵韵!
彩蔷薇!
难怪。
难怪他在祈梁城,第一次瞧见阿彩时,就心生悸动。
那时候他还不知晓什么是前世记忆。
也还不如现在这般相信什么,命中自有定数之流。
他只知道他对彩蔷薇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其次才是那种类似于“路见不平”的善心之举。
原来,一切都早就是有原由的。
蛮鸡和申屠对于十一突然表现出的这番模样表示不解。
但就在此时。
有些血腥的小院中,忽然飞进来一只鸟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