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是个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的瘦小汉子，市井和油滑意味皆浓郁，修为不高，不过是一境修为，再瞧其年岁，大致上已是五十有余，只怕此生也就到此为止。

这瘦小汉子武道境界虽不高，但经年之隔，摸爬滚打下来，这察言观色和做买卖的本事却是甩了十一十条街还要多。

他见才有人询问这无人问津许久的剑匣，本还打着这压在手中许久的烫手山芋总算有人做了那冤大头，想要买走的心思，那时候便琢磨只说值上几两银子，能够赚个饭钱盈余或是回个本钱也便够了。

可谁曾想话还未说出口，便又来了一个冤大头，所询问之物一样是那个剑匣。

摊主也是奇了怪哉，时常这剑匣根本无人问津，多少年了都留在他的仓库中吃灰尘，今天却是一来两位，竟是皆来询问这剑匣而来，而且两人那势在必得的意味，几乎分毫不差，那他若是不因此狠狠地捞上一笔，发上一笔横财，都对不起他这么多年的在外奔波，风餐露宿，和积累下的茫茫多经验。

于是摊主心中心思活络极多，但面色如常，随手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两。”

实际上二十两都是他将价格向上翻了近十倍的结果，原本在他的预估之中，这剑匣能够卖出二两银子，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地烧高香了，谁曾想在它身上都还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事情出现。

摊主到得现在，心中也是砰砰狂跳。

十一才要说好，然后掏出钱财来，在他身旁的背剑青年便立即转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一副你瞧你干得好事的模样，把个鸢鸟瞧得白眼直翻腾，差点便抬起羽翅，拍额头。

就没见过十一这么蠢的。

反观十一，一头雾水。

对于这些“捣糨糊”，他自然是不清不楚。

不过此时在十一的心思里想的最多的却是，才不过二十两，还真是并不贵啊。

一身蓝色长袍，面容还算俊朗的白脸青年，见着了十一那一脸茫然地模样，顿时怒气更盛，心想哪里来的这么个蠢货，差点便要拔剑相向，但最终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强忍着胸中怒火，挥手赶苍蝇，“哪里来的小毛孩子，赶紧滚一边去，别来这捣乱，不然我的剑，可不长眼。”

其实他也会怕他身边突然出现的这个少年会是某个仙家大宗门出来历练的弟子，而且还是那种在宗门之内，地位极高。

所以财大气粗不说，身上法宝更加极多，这才不怕自己没有如何经验之流，明明不知江湖水深浅，却也胆敢如此高调行事。

那不是在宗门之内嚣张跋扈惯了，就是背后靠山极多极大，换做一般人，断然做不出如此事情来。

实际上在十一早早便释放开来的感知里，这位年轻剑修，充其量也不过是三境修为，而且还是那种底子打得极为薄弱的三境武夫。

换言之，对上这么一个修为之人，只怕他连拔剑都不需要，一拳一脚之间，便能让其趴在地上，起不来。

十一不愿招惹太多麻烦，于是并不搭理那背剑青年，而是直接从怀中摸出了二十两银子，递给摊主，然后又伸手指了指那红木剑匣，轻道了声，“可以。”

摊主下一眼所瞧的却是那背剑青年。

眼神之中的意思也极为明显，那便是你加价，价格嘛，都好商量。

背剑青年对此视而不见，而且满目愤怒，隐隐地有杀意奔腾。

他有好几次都伸手要去拔自己所背的漆黑长剑，但好几次又都收回了手。

砚山小镇打从被同修盟和行修会共同掌握之后，并一同颁发了小镇律法，其中一条便是小镇之内不允许打架斗法，不然自然会有小镇执法者前来，到时那有着深厚背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可能没事，可他一介散修，境界低微，在江湖之上，连“小胳膊”都算之不上，如何能与那些“粗大腿”相抗衡的？

当然最为重要的便是，他身上如何能拿的出二十两银子？

于是背剑青年愤然离去。

鸢鸟暗笑，传音道：“一会出了小镇，就有好戏看喽。”

十一接过剑匣，入手微沉且微凉，不言其他功效妙用，单单这炎炎夏日酷暑之时，能够不被天上太阳左右，仍是微凉之姿，这二十两便未白花，是好东西。

至于鸢鸟所说的看戏，那自然是背剑青年心中气愤难平，犹有杀意奔腾，要在小镇口处，拦截于他了。

十一一边将伪装过的“乱世”放入红木剑匣之中，一边说道：“三境武夫而已，正好试试手。”

鸢鸟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瞅你那点出息！”

十一一脸委屈，“要不你先将他修为提升到四境，我再跟他打？”

鸢鸟不理他，直接飞身而起，向前飞去，然后淹没在人海之中。

留下十一自己在原地凌乱不休。

但片刻之后，鸢鸟那惊喜万分的声音倏然在十一脑海中响起，“混小子，快来，真正的好东西！”

十一不疑有他，快步向前，行之不过数十丈远，便哭笑不得地驻足而停，然后向左前方望去。

原来是那蓝衫背剑青年，正愤怒不休的在方圆三丈之内转圈圈，追赶拍打一只鸟儿，鸟儿黑羽红眸。

他追赶之余，因为时常落空了手，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于是不忘破口大骂，嘴上占些便宜，说它是能给人带来霉运的“脏东西”，走到哪都是“臭狗屎”一堆，今天他自己非要替天行道，将它打杀于此不行。

说的那叫一个正义凛然，义正言辞，便是好似那神道宗和天师府在驱逐群妖万鬼之时，所用言论。

一人一鸟，一追一逃，打的砚山街道上，烟雾灰尘弥漫，尘土飞扬，颇有种风沙来袭之意。

有好些个小摊摊主都主动走到自家小摊前边，小心揽着二人，生怕这二人打至兴起，无所顾忌，将自己的小摊给打坏了。

一时间便是连周围驻足而停，观看热闹的商旅行人都纷纷避让，唯恐被殃及鱼池，大街之上眨眼间便空出了一个圆形空地出来，只为了留给那背剑青年和那鸢鸟足够的“厮杀战场”。

偶尔鸟或是那背剑青年在这追杀途中，有什么比较出彩的极限动作，比如说背剑青年一个白鹤亮翅，或是饿虎扑食，而鸢鸟则潇洒一挥翅膀转瞬远离，待到背剑青年力竭之后，再度飞回来，眼神轻蔑，对着背剑青年一阵猛啄等等还会引来周围之人不少的欢呼喝彩声，当然更多地还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之音。

背剑青年还是那个拿不出二十两银子的蓝衫背剑青年，他所追赶的那只鸟儿还是那只黑羽红眸的鸢鸟。

至于这背剑青年追着鸢鸟的原因为何，十一一眼便瞧了出来。

原来在他们旁边，又摆着一个贩卖些珍惜古玩之类的地上小摊，而小摊上还随意摆着一枚第一眼看去看似平庸，实则再看还平庸的朱红色小酒葫芦，葫芦上面还在脖子间栓了根能系挂腰间的黄色麻绳，无纹路。

十一瞧着这啼笑皆非的一幕，心里不知为何，没来由地想着他现在若是提着一个小瓦罐，走到那些行人身边，喊上一句“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会不会也是一大笔的收入进账？

不过十一还是觉得丢人更多，有心装作不认识，直接绕路而行，但鸢鸟下一句传音，却将他才迈出的脚步，定格在半空之中，“蠢货，你又不识货！这小子有古怪，本鸢看出来也就罢了，这小子竟然又看出来了，又想占便宜，收为己用，你还愣着干啥？这是一只养剑葫，虽然品轶并不高，但养剑葫可遇不可求，即便是最下等的品轶，仍是让世间无数剑修趋之若鹜的宝贝，小财迷，你就不心动？当时要不是我拦着，养剑葫就已经让人家抢走了！”

鸢鸟腹诽极多，但更多还是对那背剑青年的活络心思，对于那背剑青年的秘密，有心出了小镇之后，好好查探，想要好好知晓一番。

十一瞧着那枚朱红色的小葫芦若有所思，答非所问道：“鸢鸟，你们先打，再多打一会，最好也再精彩一些，我去找个瓦罐，先赚上一笔，然后用这笔钱来买葫芦，行不行？”

鸢鸟直接被十一的话给噎到了。

但少年置若罔闻仍是在添油加醋道：“到时候别说养剑葫，你想装酒的银子也就有了，多好，对吧？”

鸢鸟被气得在半空中直接晃了两晃，然后瞬间改路，撇开一直追赶在它身后的背剑青年，直直冲着人群之中的十一飞去，气势汹涌。

站在十一前面和身边的凡俗人群，这时纷纷向旁边躲避而去，毕竟刚刚那背剑青年的话音还在，说这鸟是个不吉利的“脏东西”。

自然是能少沾就少沾染，万一人家的话就灵验了呢？

何况那背剑青年看起来年岁不大，而且身背厚重大剑，但气息却平稳悠长，一身武道气息浑厚极多，显然还是个武道天才，说不准便是某个下山历练的天才小宗师之类的人物，如此之人所言，自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鸢鸟飞过来时，十一避无可避。

“咄咄咄...”

鸢鸟的鸟喙成雨点般点向十一的头顶，少年抱头鼠窜，连连告饶，说着再也不敢了之类的求饶话。

瞧着周围人群个个目瞪口呆，就没见过如此有灵性，且霸道的鸟儿。

这下周围凡俗总算是彻底信了那背剑青年的话，这只红眸的黑鸟的确是不吉利的“脏东西”，不然一般的鸟儿怎么会失心疯的逮到人便啄的？

于是周围凡俗立即便有人开始附和地说我早就看这鸟有古怪了，你想啊，一般的鸟，哪怕是山上神仙那些灵鸟，哪里有红色眼睛的，这鸟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给俯身，着了魔了，咱快走，要是被这畜生给沾了身，那可真是不是屎也是屎了。

在其旁边还会有人立即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快走，快走。”

好嘛。

给鸢鸟当瘟神了。

于是鸢鸟一腔怒气更盛，几欲将其全身都烧着了去，传音给十一的话语，更是破口大骂，说他怎么就这么蠢，不信本鸢的好言相劝，连世间少有的养剑葫都看不出，亏他还是个剑修之类的话。

十一也不敢顶嘴，只是连连说再也不敢了，这就去买那养剑葫，反正咱钱多，再多出点不就是了之类的。

鸢鸟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次连机会都不给十一半分，铁了心的要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完全之后，再言其他，结果十一结结实实地承受了鸢鸟一腔怒火。

所谓“头皮发麻”，这下他算是彻底地理解了这中间的个中含义。

倒是那背剑青年趁此机会，心中心念急转，眼神之中的复杂之色变幻极多，但最终仍是选择不再寻那鸢鸟的不痛快，而是转身便向那小地摊走去，向摊主询问那朱红色的小葫芦如何出售。

摊主也极为干脆，何况出门在外，辛苦求存，讨生活而已，为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背剑青年看似一同是受害之人，可事实上如何，谁知道？

于是摊主只要了二两银子，以着高也不高的价格出售，立即便挥手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