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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三百八十六章 规则万万不可逾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4612 字



......

一口吞吃数万鱼,一吸吸尽万斤水。

......

血鸢走到其中一座石雕恶魔前,伸出翅膀轻轻抚弄。

这是一只无头、蝠翅、鹰身、鳞脚的恶魔,只有长于腹部的一双眼睛以及位于其下满是尖锐倒刺,螺旋向内的嘴巴。

无耳无鼻。

血鸢收回翅膀,一双猩红眸子瞧着这只恶魔,“辉夜母,无望道则化身,专门将世间毁人希望之辈,拖来冥府地狱施惩,据说所受刑罚之重,叫人连绝望和一心求死之意都不敢生出,可惜在当初凭借一身道则胆气奋勇无前,直直向老家伙扑过去,被老家伙顺手斩之,后世无传承,不过好在老头子那一剑来得快,去的也快,一生只为叫人在慢慢折磨之中感受绝望的家伙,自己反倒没这种感觉。”

血鸢收回羽翅,笑意盎然,“老家伙,你就不可惜从未体验过这般美妙绝伦的滋味?我是挺替你可惜的。”

菩提不为所动,反倒是以机锋回应之,“世间所属,当属遗憾最是动人心,无论是远在云端之上的圣人之属,还是山巅之上的大炼气士,包括山下凡俗,都会有无数‘诗人’颂唱于此,如此还不够?不然这座天下世间,唯有‘遗憾’二字充斥其中,那么我们这座世间很快就会同狂蛮一族一样,消亡殆尽,终究是有违天道轮回。我若太过执着于此,无异于是与我大道初衷相违背,所以你不要再白白浪费心思,我道心之坚韧,并非是这些看似暗含天宪的言语可撼动之的。”

“一个不行,那我换几个试试看。”血鸢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一些,但还是忍不住暗自惊异了一番。

“看似暗含天宪”,这六个字让血鸢只觉得如针芒刺背,如同神魂之上,时时刻刻都有一柄锋锐无匹的刀锋架在其上,叫他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也没机会在菩提面前摆弄些新的谋划之属。

血鸢继续向前走去,一个一个的恶魔雕塑瞧去,然后都会抓住机会一一询问菩提,是否想要尝尝这些恶魔所代表的道则临身滋味。

最后快走到此桥尽头处,血鸢瞧着不远处一片迷雾,没来由地神情有些恍惚,他总有一种这一路过来他漏掉了什么极为重要的小细节,可偏偏又什么都感觉不出的诡谲感觉。

最后血鸢喃喃自语道:“这里若并非是冥府地狱,还能算是哪里?老家伙?”

然后他话音有些讥讽,“老家伙,你口口声声告诉我,你初来此地之时,是因为偶然,修为尚低,知晓不多,所以只是瞧见这里形貌,并不知此地缘由,可那时候老头子的‘一人之上’战争还没开始打,那么阴冥天下也就还没有被一分为二,然后你就在此地,在这个并非是冥府地狱的地方瞧见了这座三生桥?”

菩提沉默良久,终于声音幽幽道:“这里存在不知几万载,或许比你我二人相加起来的生命,都要长上极多,但这里的确不是冥府地狱,这一点从头至尾,我都并未选择故意欺骗于你,同样,这座三生桥也的确是阴冥天下之中通往冥府地狱的那一座,至于为何我当初初来此地之时便瞧见这座石桥已经在此,而并非是冥府地狱,我并不清楚。”

血鸢被气得直觉七窍生烟,“老家伙你一句不知道就想把这些事情全然揭过?”

血鸢没给菩提回答的机会,继续问道:“老家伙你同老头子之间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莫不是你们故意联合起来,向世间那些自诩正道的老家伙们散播的一出闹剧?还有...”

血鸢脚步站定,死死盯着他面前的那唯一一尊有着人头人身,只是背生双翼的石雕,一字一句问道:“老家伙,掌管‘无生’的妃鳍当初是怎么死的?”

菩提叹息一声,声音好似一下子便苍老了极多,“妃鳍当初,也的确并非是被菩桀所杀,而是被镇压致死的,因为...”

菩提话还未说完,血鸢便打断道:“因为他替老头子埋藏秘密,对不对?”

血鸢一字一句道:“这些年过去,老头子一直有意为冥府地狱脱罪逃逸,就是为了隐藏着其中的秘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中间藏着什么秘密?妃鳍被镇压致死?不是老头子杀的?这种话你都好意思讲出口?不过也确实如此,妃鳍违反道则,反被道则反噬而死,也的确不是老头子杀的,你打的好算盘啊。”

“道则道则,天地法理,最是其运转之本,任何存于其中的死物灵物皆不可触碰甚至违反之,但凡触碰违反之,必会遭来整座天下的规则之力来镇压,直至碾压成虚无,当初妃鳍就是因为违反无生道则,欲要‘无中生有’,所以才会在中途半途而废,最后任何传承都不曾留下,甚至除去我们这些同他一样存在年代久远至极的老家伙们还念叨几声之外,这些世间后辈们,早就将这段封尘已久的历史给遗忘到了脑后。”

血鸢讥讽愈盛,“老家伙你莫要觉得我现在神魂不全,便想要以此拙劣的说辞来搪塞于我,我想知道为什么?妃鳍以身化道则,早不知其几千万载,老头子何德何能能够让妃鳍舍生忘死地冒如此之大的风险?”

菩提并未正面回答血鸢的问题,而是有些答非所问地询问道:“冥府地狱,应该说这一整座阴冥天下,在这五座世间之中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蓬迦你有没有想过?道家的青莲天下,佛教的莲花天下,大妖族的蛮荒天下,掌管轮回的阴冥天下,最后还有我们儒家的人世间,为何这个世界会有五座天下?并且理当是五座天下相辅相成,又自成一体,可为何偏偏唯有阴冥天下要同时接收其余四座天下的所有亡魂?”

“既然如此,那么阴冥天下所制定道则便是要面对其余四座天下同时而行,妃鳍坏了规矩,就如同是同时坏了五座天下的规矩,菩桀纵然是万圣之上,可他毕竟一样是土生土长于这五座天下之中,至多不过是他所掌控的大道道则要多于其余圣人一道而已,可他高得过苍穹之外?大道之上?”

菩提说到这时,颇有种苦口婆心,想要劝解血鸢从一条不归路途上回头重新迈入正道之感,就如同是一位国之栋梁,在冒死谏言,“妃鳍之死并非是偶然,也并非是菩桀如何威胁之果,而是他借由菩桀之手,瞧见了一些他本不该瞧见,甚至究其根本都决计不可能知晓之事。妃鳍想要改变些什么。不说人人都脱离开这道条框,可总要有第一个人来尝试不是?”

但血鸢就如同钻进了“一叶障目”的牛角尖中,不将这树叶捅穿打破,誓不罢休,容不得任何外力侵扰,“老家伙你是想说,就因为这些万般不可逾的规则,所以阴冥天下才会单独生出一座冥府地狱,表面上看似是严惩恶邪,实则是为了将这些想要超出规则之外的存在,重新丢进另外一个条框里,或者说重新为其寻上一个得以制衡之物?”

血鸢越说其眼眸之中的猩红之芒便愈加明亮闪耀,“所以!当初老头子那一剑,才会百般隐藏其剑气剑形,偷偷摸摸地斩出那一剑,就是为了让五座天下的所有人都‘看见’冥府地狱远遁消亡边境,对吧?所以!你菩提今日才会出现在这?你是来帮老头子拿回那道最后的‘守门规则’来的?老头子身困于九曲黄泉,无法脱身,而你可以,因为你有分魂!”血鸢心头狂震,突然怒声问道:“既然如此,那我这个‘外人’此间事了,是不是也就使命到头了?”

“外人”二字,血鸢咬的格外重。

菩提道:“既然你都知晓的一清二楚,那么也该明白你我二人之间本都不该有交集,不过是中间相隔了一个菩桀,哪怕是现在他的转世道则来旅行这个“媒介”之任,一样不出了根本之源。所以我最多只是叫你带我来此地而已,该有的补偿之物,除去救活小十一以外,还能将你被打散的神魂一一聚拢,假以时日当初那位叱咤天地风云的蓬迦还会再重临世间...在这个圈子里,不坏了规矩,追寻着规矩的脚步,如此来看,我反而更像是在帮你,况且...”

“即便是我舍得推你一把,让你永坠地狱,翻身不得,菩桀也绝不愿,更不会让这种乌龙之事发生,不然对其日后所做谋划,有坏无好。”

“帮我?”血鸢冷笑,“老家伙你说得真是好听,老头子若是有了那道‘守门规则’,那么那句‘大道之下,皆是虚妄’是不是也要在我身上应验了?老家伙你不要搞错了,我们之间你也好,还是老头子也罢,还没那么多资格来对我蓬迦指手画脚!”

菩提摇了摇头,“蓬迦,大道三千,生灵无数,而我们不过是希冀着窥觑其万分之一的蝼蚁之属,哪怕是放在各个世间,被称为与天地同寿的圣人之属,又能如何?最后面对世间规则,还不是一样被天道轮回给狠狠踩在脚下?遵循其中,钻研其法理所在?你想的太远太高了,不可能的。”

菩提就像是在说着一桩不为人知的秘密,且这秘密既动人,也叫人悲伤的难以自己,“我们就像是那些在湖泊之中挣扎生存的大些鱼虾,看似是湖泊之主,万物之首,但实则区别不大,硬是要区分开来,不过是大小不一而已,真要是哪日天降灾害,我们所栖息的这座水塘大水蒸发殆尽,那么我们即便一口吞吃数万鱼,一吸吸尽万斤水,一样会落得个身无可依,身死道消的惨淡下场。”

“至于我和菩桀之间,也并非是你想象那般,相互之间有些惊天谋划,不过事已至此,我也不妨告诉你,打消你的心头疑虑,冥府地狱确实是被菩桀小心藏下,想要依托着那道‘守门’道则来改变一些东西,可这些同现在这五座天下相辅相成的格局,关系是有,但一定不大。”

血鸢问道:“那么你呢?菩提老祖?”

菩提笑着答非所问道:“那么蓬迦圣人,大道之下,皆是虚妄,此言放在你的大道之上,又该作何解?是最为简单,也是剑修最为主张的以力破巧?还是道家所言的扪心自问,正本清源,问道有三千?还是释家的一叶障目之言?或者远观山,近观水?还是最后儒家的成规立矩和不可走出去?蓬迦圣人,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你的道心自从万年之前神魂被彻底打散之后,就开始一直跌宕不定,到得现在已经开始逐渐溃散涅化?已经是处在岌岌可危,随时崩溃殆尽的生死之局上?”

“老家伙,你休要坏我大道!”血鸢浑身颤动不休,一双红眸之中开始流出两行清晰血泪来,在他身后还忽然凭空出现一道模糊的黑衣人影,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

一生生浩瀚如天地风声、雷鸣、山铃、水啸的巨大道音一一响起,回荡在这座石桥之上。

随着蓬迦这些口含天宪的浩渺之音扩散八方四周,三生桥上这些石雕恶魔一个个就如同仍有生命意识般,在那凄厉痛苦嘶吼,石雕如有灵挣扎不休。

但菩提的声音就如梵音,回荡在血鸢已经激荡不堪的心湖之上,“并非是有意坏你大道,而是以你如今的修炼走向,本身便已经是误入歧途之境地,若是再不将其更正,最好还能够来上一次破后而立,那只怕日后会后患无穷,轻者境界滞凝,停步不前,此生再无望突破之,可若是执念过重,回转不及,那么便是真正的魂飞魄散,连你这独余的一缕神魂,最终也都会消散殆尽!”

血鸢身后那尊黑色人影,也不知是为何,就好像是故意顺着菩提所言一般,在经过最初的那场浩瀚威严四处流散之后,就同回光返照一模一样,立即急转直下,最终衰弱到甚至连他背后的那道黑色虚影都渐渐消失不见。

天地之间唯有微微清风,依旧。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血鸢双目无神,不住地在那喃喃自语,像极了丢了本心执念的孩童。

血鸢四顾茫然,步履蹒跚,向前两步,向左三步,再倒退着行走四五步,就是不知他现在身处何处,在思量如何,又无法琢磨自己该去向何处。

就如同他仅剩的这点分魂之属,也随着那黑色人影一同消散于这方天地间,再无其所存在之痕迹。

菩提瞧着血鸢如此模样,悠悠叹息一声,声音之中满是慰藉,“大道有裂痕,裂痕逐渐扩大,无法弥补之时便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足为奇,现在你该知晓明白为何这些年岁过来,你的修为一直都是时好时坏,并非是因为你神魂不全,仅剩的这点分魂容量有限,所记大道不全所致,而是你的大道根本早已经裂痕密布,经不起仔细研读和推敲,这才会出现崩溃之相。”

血鸢有些浑浑噩噩,向前走去,也不知对于菩提的话是听到还是没听到,或者说是即便听到也没听到心里去?

菩提瞧见血鸢如此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都是万年之前曾有过共同进退之人,况且当下二者还是被捆绑在一起,只能同生共死的连体人,实难下也不能直接将其抛开之狠心。

于是他便以旁敲侧击的方式,来同此时已经无异于封闭自身的血鸢说些话,希冀着以外力介入的方式,来打开血鸢因为自身大道崩溃而死死封闭住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