颦美洞天机缘无数,对于天底下任何一位修行中人,不谈贫富贵贱,始终平等。
原因就在于此地大道禁止,术法禁绝。
任何一位天赋修为皆高绝的修行中人,一旦进入此地,就会如同原本逍遥自在的林中野兽,被关进了一座钢铁牢笼,偏偏如此还不够,还要再在手脚之上,添上两副手脚镣铐。
任你有撼天动地,降妖捉鬼的滔天本领,也无济于事。
在这小村子里,也只能同那寻常最为看之不起,觉得其肮脏至极,一辈子围绕着屎尿屁生存的蝼蚁凡俗一样,迈开两条腿,踩在这满是鸡屎狗粪的肮脏泥土地里,一步一个脚印,步履维艰。
唯有一身被灵气经久淬炼的强横体魄,虽始终是不如专精此道的纯粹武夫那般强横霸道,不过比之这些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蝼蚁凡俗们,到底还是强了不少。
但也仅此而已。
如何能有会口出人言的鸟雀?
蕴珏和杜凌峰几乎同时心生警觉,心里冒出同一个想法。
难不成此地,还有高人做局?
不是说小村承载了不知几千载大气运,如今已是风雨飘摇,摇摇欲坠的破败之相,大道崩塌,如同一道已经急速旋转起来,且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的深水漩涡,任何身不沾染因果的修行中人,一旦来此,都会如同深陷淤泥,沾因染果,最终被此地大道崩塌所牵连,从山巅之上扯下,坠落凡间。
可以说若说原本术法禁绝是此地规矩使然,那么此时规矩崩坏,术法禁绝就成了他们这些外来客的保命符。
若非他们有隐晦的机缘暗示,此地他们绝不会踏足半分。
那么此地高人,图什么呢?
显而易见。
他们两个的冒然踏入,等于是坏了那位高人原本都要尘埃落定的大好局势,就如同辛勤劳作一载,眼看着便要成熟收成之际,田地里忽然跑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将满载稻谷的茎杆,给踩断了个七七八八。
这才引动那位幕后高人,不得不提前出手,哪怕拼着那些尚有挽救余地的稻谷不要,也要将他们这两个田间“害虫”,给彻底清除掉。
鸟雀话音落下,又伸出脚爪在老黄狗的头顶点了一下,冷漠吩咐道:“申屠,青家那边,蛮鸡已经过去了,小主十一如今身负重伤,神通不再,对付不了。你不要晚了,到时候若是小主十一死了,无法收场,便唯你是问。”
老黄狗咧嘴,对着杜凌峰露出两颗黄色獠牙,“是!飞灵大人。”
鸟雀嘀嘀咕咕,谁也没听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是从其那有些丧气的语气,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估计就是骂老天爷之类的丧气话。
心思灵动,始终都在暗中观察着飞灵的老黄狗申屠,察觉不妙,识趣地迅速跑到二牛身边,亲昵的在他腿上拱了拱,没说话,但是轻咬住他的裤脚,想要拽他走。
已经惊呆了的二牛,这才算是回过了神来,同样亲昵地摸了摸老黄狗。
二牛没问什么“你们怎么会说话”之类的蠢问题,反而深深地看了杜凌峰和蕴珏一眼之后,随老黄狗一起走了。
他世代生存的钟灵村,是有些古怪的。
这一点,早在他五岁的年纪,从村子东边的一座夜半总有幽怨之音传出的那口老水井里,便知晓了。
村里老人总说世间是有神仙鬼魅的,只是村中大部分人很少提及此事,从不展开了细说那些每每叫孩童们心里痒痒,抓耳挠腮的玄奇故事。
结果这些“吃不到葡萄”的孩子,便都开始说反话,唱反调,说起了“葡萄酸”,说这些都是编来骗小孩的。
二牛原本也是如此。
直到他偶然间听到那口老水井的古怪。
自那之后,他便脱离了那些天真队伍,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眼光,去看待他准备要生活一辈子的村子。
渐渐的,他发现了许多村子与之寻常相见所不同的地方。
如村北的那条蜿蜒小溪,他们经常去下水摸鱼玩闹的地方,有一个叫虾蟹湾的地方,每当月圆之际,总会从水底的那些椭圆形石头中,散发出七彩之芒。
再如村西边放牧牛羊的草地中,每当夜深之际,寻常各自慵懒的家畜,许多会凑在一起,鸡狗猪牛羊,排成一排,像极了他们这些常常排成一排坐在溪边,将脚丫放进小溪里,然后谈论着以后要娶哪家姑娘的少年们。
还有村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能拿得出几件叫不上名字,但又有古怪祖训,不能随意丢弃的老物件。
等等。
......
天道留一线生机,万事有天理可寻。
......
二牛随着老黄狗走后。
蕴珏如坠冰窟。
她眼眸中那份高高在上的自信和才堪见机缘初貌的喜悦,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最后她那双水波婉转的漂亮眼眸中,才被一点点褪去的惋惜,换做了惶恐卷土重来。
机缘之后,为何还有灾祸相伴?
祖上本是道家主流大道分支的蕴家一脉,自开山鼻祖起,始终都讲究一个,大灾之后,必有大福相伴。
虽说这般说法始终都没个定式,比如何为大灾,何为大福?
谁会知晓如今大灾不是他日大福?
所以这一点始终都还需要当事之人,以身做法,量力而行,自行堪破天机。
比如当下的蕴珏。
她认定被那条老黄狗给扑倒在地,叫她一尘不染的道心之上,蒙上一层泥泞污秽,便是大灾大劫,而之后的她顿悟心魔之属,和斩去心魔。
便是她的大福所在和惜福之举。
可如今少年走了,而她面临着生死绝境。
莫不是斩去心魔一事,才是问题所在?
蕴珏觉得不该如此。
天道留一线生机,万事有天理可寻。
名为飞灵的鸟雀目送二牛和老黄狗离去,直到一人一狗已经离开了巷弄,才张开翅膀,在半空中打了个转,落在杜凌峰的肩上,伸出脚爪在杜凌峰肩膀上点了三下,“擅闯禁地,该当死罪。”
杜凌峰心中那份不安感愈发的重了。
他想到了之前他兄长杜凌天在临行前与他说过的一番话。
若是在小村遇到了让你通体生寒,心生不安之人,不要犹豫,速速远遁离去,切记不可挑衅招惹,此人多半便是你此次前来村子寻找机缘的死敌之属,轻而易举,便可要你小命。
这番话,在进入村子之前,他还对蕴珏说起过。
如今杜凌峰有些茫然。
有些天机似乎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
比如会口吐人言的鸟雀,算人吗?
还有那清瘦孩童临走时的眼神,叫他很是讨厌。
那种眼神,就好似他小时候所瞧见的茅坑边上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搬,碍眼,搬走,嫌脏。
以至于飞灵同他所说的话,他也没听清楚。
以至于飞灵不得不再重复一遍先前言语,“死罪不可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