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终，我还是失败了。”

“一招。”

甘郄比划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十一有些古怪地回头瞧了他一眼。

此时的甘郄就像是一个喝醉了的老酒鬼，手里还举着个酒壶，摇摇晃晃，在说着酒话醉话，“就一招，二师兄直接将我打出了擂台之外，我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反抗之力。”

“你说我这样的废物，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甘郄是笑问着十一，可言语中的那份针锋相对，显然是对在了自己身上。

扪心自问，却已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十一喃喃道：“是不是心安理得，可总还是要先活下去啊，才有机会把亏欠的和丢了的，全都捡回来，再补回去不是？”

甘郄伸出一只手来，也学着十一伸出大拇指，“高！主人的博识远见，就是高！”

十一白了他一眼，“够了啊。”

甘郄嘿嘿一笑，醉意更浓，“我能咋办？没拿到名额，就只能继续在泥地里刨食吃呗，但那个傻女人看不过去，非要我从泥地里出来，然后跟她一起上山去，吃风喝雨品云雾，所以就将她的名额偷偷给了我。但是我更蠢，简直是愚不可及，那日在永络广场上，直到我被她一把推入那传送大阵中，跟随大师兄和二师兄一起传送进入永络雷泽时，才幡然醒悟，可是为时已晚，我即便是想再出去，也不可能了，不然就只能算作名额作废。”

“当时夏茵就站在小林堂的宗门营地内，旁边我师父还有小林堂的祖师爷，都快要气死了。”

“但夏茵都没在乎，还偷偷传音告诉我，宗门这边不用管，就放心寻找那‘无上金丹’，寻不到也没事，回来我们就成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上不了山，那我们便一起下地农耕，五谷杂粮，异味重重，也行的。”

走在前面的少年，步伐渐缓。

也不知道为啥，没来由地想起阿彩来，当初在祈梁城，后来在紫竹林，包括最后同阿彩分开之际死亡山脉，一路上大都是磕磕绊绊，难有顺遂的时候，倒也有些相依为命的样子，一开始还不觉得，现在想想，好像不管怎么瞧，这些都是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证明啊？

顺带，还带着一段他从未经历过，可却似曾相识的记忆，“你敢为我反世间，我便随你入轮回！世世生生生生世，不见君颜不敢亡。”

心潮澎湃。

可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了许久没动静，十一问了一句，“怎么不说了？”

回头瞧他，结果发现他正在那独自神伤，黯然悔过呢。

想来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一次尚且如此，何况他还是三番五次，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还的清。

说是甘郄蠢笨迂腐也好，还是说他墨守成规，不晓得变通，没有远见也罢。

很多人都会觉得这就是“傻”，拿了钱，变作自己的本事，日后再双倍、多倍的还回来，不是皆大欢喜？

钻得牛角尖里出不来，才是害人又害己。

但不可否认，正是因为这点“傻得可以”的底线，才让十一就觉得甘郄其实...还没那么坏？

就算是真的遁入魔道，也是那种逍遥于人间，不受规矩规则约束的魔教逍遥子。

同那对世间造成多少惨绝人寰的流血事件，半点不会搭边。

十一正犹豫着要不要终止这番揭疤长谈，就听到甘郄语气骤然一转，充满了凌厉意味，“主人你知道我那时候到底有多恨我自己？恨自己无能！我恨不得这世界上从来就没出现过甘郄这个人，恨不得夏茵就从来没见过我这个废物。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只要有机会，我都要将那份‘无上金丹’的机缘，给攥在手心。”

十一撇了撇嘴，将心里边刚刚才升起的念头给打消了，然后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就背叛同门，还同大妖族暗中签订了契约？”

“不。”甘郄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藏有‘无上金丹’机缘的小洞天是我第一个寻到的不假，所依靠的就是她给我的那个寻灵阵盘。当时进入永络雷泽后，我没有地图，没有情报，也没有什么介绍书籍等等，两眼一抹黑，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身处何处，什么法子都没有，但我信她！她不会骗我的。一路上什么机缘我都没搜罗，直奔那去，结果真就让我给找着了，就在隐灵。”

“在一座小洞天里，洞天不大，一眼望尽，但是真美，世外桃源一样。”

十一觉得奇怪，怎么“无上金丹”和“无上金丹”之间，所需要的考验和代价，好像还不同？

血肉地狱和断界山呢？

遂没忍住出声问道：“机缘先不谈，就没遇见什么危险？永络雷泽里边那么多危险，你全依靠着那个罗盘给躲过去了？”

甘郄迅速点了点头，脸色颇为自豪，就是那种“我家婆娘厉害得很”，显摆呢。

然后笑道：“那个寻灵罗盘是真的厉害，但也并非是一点危险都没遇见，只不过除了我奔行许久的路上，偶尔会有毒物草植或是蛰伏妖兽来攻击我之外，真正到了那座小洞天之后，反而没有危险，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觉得这么珍惜的机缘，怎么可能没有守护灵兽什么的？结果我来来回回转悠几圈，什么都没发现。”

十一不死心，又追问道：“你再仔细想想，真的什么危险都没有？万一是什么比较隐蔽的考验之类的，你因为有那寻灵罗盘，所以巧妙地错过去了？”

甘郄有些奇怪地瞧了十一一眼，但没多问，只是极为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也没错过去，我很确定。倒是那座小洞天里有许多古怪微小精魅，很像是世代生存在那的土著居民，很通灵，当时我还起了走的时候带几只的心思，因为她喜欢。”

“是不是胖头肚圆，眼睛大，四肢短小，背后大部分还生有薄翅双翼？头顶上有些生花，有些长草？”十一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下。

甘郄点了点头，很是惊异，“主人，你见过？你也去争夺过‘无上金丹’？”

十一摇头。

他觉得奇怪，“想来应该就是微灵精魅没错，那你遇见的‘无上金丹’机缘是不是一种红白黄绿的四色仙果？”

甘郄摇摇头，道：“并非。而且‘无上金丹’也不是我以为的一颗金丹，竟然是一朵散发着道韵气息的白色莲花。”

十一喃喃道了声，“这样啊。”

然后又笑起来，笑容轻快，“那你气运可真是不错。”

“当然不错，不仅不错，还好极了！”

甘郄强忍着根本不受控制升腾的怒气，“当时还没等我尝试收下这份机缘，去感悟金丹道韵，大师兄不知道从哪突然出现，竟然直接跪在了我面前，然后求我能不能将机缘让给他。”

“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除了师傅和我父亲，还有夏茵之外，就只有大师兄是真心对我好，不是那种表面功夫，实则背地里看不起我，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