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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外天对坐观棋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6206 字



......

唯仙人指鹿为马,论棋高一着有序。

......

正在断界山上,怀中抱着一位小姑娘还有一只小鸢鸟,自己身上血痕繁多,伤痕累累,艰难向上攀行,行步间,一步一停的少年,不可谓不是受那万众瞩目之姿。

不单单是断界山脚下那数十位到底是若于蝼蚁一般的修士,更重要的则是天外天上,彩云之巅,在云雾缭绕之间,端庄相对而坐,以彩云幻化为棋盘,以云根凝聚为棋子,正在执子对弈的二人。

其中坐于棋盘以左,手执白子之人是一位一袭白衣,大袖飘摇,两袖之间,清风萦绕,玉簪华发,狭长华眉,垂落华须,善目慈笑,举手落子之间,行云流水,道韵流转,破有种仙风道骨之意的老者。

而坐于棋盘以右,手捻黑子之人则是一位静坐若山岳,气稳如绵延水长,身形隐约间有龙象之力齐聚,暗流有龙游而过。

气势如虹。

瞧其面相要比那位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华发老者年轻极多,是那披肩黑发,极浓黑眉,若钢针直立的黑须,面若陡峭山崖,棱角分明,眼神凝实,不怒自威。

不管怎么瞧,都是那正值青壮之年。

二人落子唯慢不快,经常是闲聊极多,或是沉默极多,至少数炷香之后,才会想好后续之路,再落一子。

二人此间彩云之巅的凝聚天地意象的玄妙棋局也已下至尾盘,棋盘之上当真是龙盘虎踞,排兵布阵的壮丽之相。

只是仔细再瞧之下,便是不懂下棋之人,也能够明明白白地发现,此场棋局,到底是那白子胜多,黑子胜少的局面。

一目了然。

但观黑子落盘位却又显得十分诡谲,看似是那大龙不保,要遭人家“釜底抽薪”惨淡光景,包括有着相当数量的一些棋子,第一眼看上去看似是闲散之子,甚至是早已被人四面环围,早已无气机可延的无用之子,可若是再仔细瞧,仔仔细细地深入瞧去,却又发现其中的头头道道十分多,相比较于世俗凡间的九段高手,甚至国之旗手,更加显得玄奥驳杂,布局深远。

甚至有些黑子落子位,当真是不亚于是那翻转胜局,或是死而后生的“神仙手”。

反观白子,却是所有棋子并无暗手,棋局布局,包括所用落子谋划,堪称一目了然。

便是一位初学者,哪怕是连一段手都不是的学童,此刻来此都能瞧得出白子起势,走向。

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之属。

二人一人一子,交替渐落。

此时再临那面色红润,仙风道骨的老人落子之时,老人执子将落不落,瞧着对面那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青壮男子,反倒是开口笑道:“先有世间,再有洞天福地,后才有生灵万物,便是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方得完善成全,所谓黑白相依,阴阳相济,再辅以五行之力,相生相克,轮回不休,世间大道万物,不一样如此?太过执着于此,于你道心...”

老人话不讲全,是为“犹有余留”之意。

话毕,白子不落。

瞧那白色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老人满面笑意的模样,于那黑衣青壮看来,像极了是在无声露笑,“我是在给你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再也没这个店了,到时候,你还不是吃亏更多?还不如就现在,就此收手作罢,大家皆大欢喜,才算是共谋天地万物共生,人世间进化延续,大家同心齐力,一起寻求于天外天之上,是否仍有新天地的上上之策。”

于是那黑衣,也更加年轻些的青壮那本就紧绷起的脸,更加不好看了。

他冷哼一声,眼帘不抬,随手一招,在他手心之中便又多出一枚由云根凝聚缠绕而成的黑子,他随手握住,手指在其上细细研磨,像极了读书人所言的情意美好。

素手研磨。

他眼中看似是在瞧着棋盘当中自己的棋势走向,可实际上,他目之所向,却是穿过了这片层层叠叠的云雾和一些透明不见的隔阂,一路向下,最终穿过人世间,再过永络雷泽,最后又进入了那座‘无上金丹’小洞天之中,落在了断界山上。

自然而然的,他也瞧见了此时在断界山上,浑身伤痕累累,却仍是紧紧抱着怀中小姑娘和那只小鸢鸟,在艰难向上,一步一停的少年。

到底是令人揪心凄婉的一幕。

接着他缓缓收回视线,思量片刻,又低头嗤笑一声,目中露不屑,“圣人,圣人,周老儿,你是圣,还是人?”

仙风道骨的老者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爽朗大笑,大袖一挥,豪情万丈,“大道之上,无言圣人。”

黑衣青壮撇了撇嘴,欲言又止。

许是自知话说不过他,便闭嘴不言。

可他一路向下的目光所去,这次又向上拔高了些许,差不多便是寻常人走一步路途那么远的距离,但其目中所瞧,却是俯瞰下,犹然多了整座永络雷泽。

在此时的永络雷泽之中,各大主灵地,加上各小辅灵地,皆是一副差不多热闹终散去,尘埃落定后,静谧非常的模样,灵植妖兽相依,万物共生,便是偶尔有几个妖兽张着大嘴,血腥气极浓,追杀一些前去寻找天材地宝,或是偶然路过,不小心惊动其的人族修士,也算是大部分时日都宁静之中的偶尔小乐趣罢了。

但黑衣青壮却好似忽然发现了什么端倪。

所谓宁静之下,暗流涌动,差不多便是如此含义。

而他最后的目落之处,便是瞧出不同之处,好巧不巧的,正是那被黑炙所啃食殆尽,满目疮痍的千机之地。

当诡谲不再,机缘不全时,千机瞧着起来,也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的仙道灵地而已,甚至现在,以至于百年之间,是否能够继续被称之为灵地,都还要画上一个未知数。

千机是有一座能够成就“龙眼金丹”的小洞天,是除去隐灵和流泽之外,五大“龙眼金丹”灵地之一。

此时在他目落其中时,眼睛猛然一亮,便是连其本来紧绷着的脸颊都似春风拂面过,舒缓开来,连他身上绷紧的气机,一样若艳阳升天,冬去春来,消融冬雪,周天运转自如,一身道韵气息,大有浑然天成的莫大骇人景象。

在这一刻,在距离这二人不知几千,或是几万,甚至几千万里之外,真就有着一处满是荆棘丛生的密林之地,出现了一幕狂风密云般的风云退却,冬雪忽逢春,烈日猛当头,春风渐拂过,万物始发共生的壮丽之境,奇异至极。

只听得这青壮男子先是犹觉恍然地爽朗一笑,再觉万事同生,料事如神般的洋洋得意,甚至到得后来,他伸出手指指着对面那位仙风道骨模样的老人,一手捂着自己腹部,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鸡同鸭讲,答非所问。

华发华须的老人听闻此言,忽然就将手中白子收回,伸手一捏,白子重新化为缕缕白云,四散飘散而去,只见他伸手捋了下颌下华须,然后抬头,笑意也存,可却是若那春转冬,风渐大,“药谷一谷,抵得一族,故技重施,犹觉有新。那我这遮天风云之相,相比较言,如何?”

老人一席话,看似云淡风轻,面色如常,实则大有老夫子坐而论道,争论道言,一言一语,皆是生死相向的诡谲之感。

反观黑衣青壮男子便要随意极多,他脸上犹有笑意未消,摇了摇头,眼神轻蔑,嗤笑道:“不如何,蹩脚的很,不过,是你周老儿的风格。”

老人脸上一下子便是若那“大风已去”,笑意渐浓,由冬转春,衔接自如,他继续从云根上凝聚一枚白子落手,却是仍是并未落于棋盘之上,只是连连摆手,“说笑,说笑,哪有什么风格不风格的,大道皆如此,盛世兴亡,自有定数,顺势而为罢了。”

说到最后,他还故意侧头,双手放于膝,半身探前,问了一句,“对吧?”

黑衣青壮男子猛点头,“对对对,跟你这个老家伙讲道理,我还是省省吧。”

仙风道骨的老人摇了摇头,也并未在意这黑衣青壮男子的冷嘲热讽,许是目的达到,又许是那“话不投机半句多”之意,总之,老人也闭上嘴,大有“言贵如金,休想再让我开口”的架势。

倒像是个老顽童了。

再观棋局,老人一下子便觉得,这种就是要当面对峙,就是要瞧人无奈的绝好阳谋,似乎也没那么有意思了,既然兴趣全无,便是“食之无味”的鸡肋之属,至于“弃之可惜”之言,对于他而言,不存在。

既然如此,又何必咬之不放,何必纠结继续?

不过是徒增烦扰,乱人心曲罢了。

仙风道骨的老人又摇了摇头,随手一扬,周围那些金纹云根便若汇聚江流般,向其手中汇聚而去,眨眼间,便在其手中重新幻化为一枚白子。

老人两指相夹,缓缓抬手,执子将落。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看似随意的落子之举,可在那老人手中,竟是颇有种“尘埃落定”的大气磅礴之象。

隐隐之中,便是若那圣人“口含天宪”,一声言令,是那言出法随,他这执子一动间,牵动着万物生发始荣。

妙不可言。

黑衣青壮男子忽然抬手,沉声叫道:“等下。”

天外天上,与其抬手对应处,万颗星辰退却,独留天空漆黑。

仙风道骨的老人目露疑惑,还真就停下手中落子,瞧着他,等待下文。

黑衣青壮指着棋盘局势最为简单的棋盘左上盘,仔细瞧去,是一片白子星罗棋布,和几颗黑子点点滴滴,白子连成势,成一种将围不围之意,黑子便若“瓮中鳖”,白子对其便是好似“残军断援”,是如囊中取物般,可以随意为之。

不管怎么瞧,黑子都毫无胜算之理。

算得上是一目了然。

透过这棋盘这一角的黑白子走势,进而俯瞰全局,看似只是黑白二子,交错落盘中,是再简简单单不过的寻常文人雅士的手谈之局。

但事实上,仙风道骨的老人和黑衣青壮二人目落之处,一个个黑白子却是成为了一个个,此时正在永络雷泽之中寻求机缘的修士之属。

人妖皆有。

白子之中,单单是作为屠大龙之手的关键子便是不下五枚之多,分别是彩蔷薇,付南,吕元霜,纪子珍,凌焱还有言千珏。

至于五行奇门的天骄孙五行,剑宗那位“生而知之”的剑修天才柳剑南,包括现在仍处在小洞天之中的镇苍派苍珏,这些同属人世间最是顶尖的星级天才,竟是一个未有。

上不得台面。

倒是小十一,混充其上,但不是作为关键手,更加不是其余的垫子之流,只是一枚闲置子。

还有一子,其所代表竟然是一座小洞天福地!

许是巧合,在被围困的黑子之中,同有一颗黑子,所呈象,竟是与那枚白子如出一辙,一模一样的小洞天福地!

不可谓不骇人至极。

事实上此方小洞天福地,正是那被黑炙所啃食后,灵韵尽失,满目疮痍的千机福地。

此时在那座小洞天福地之中,正有两只显出真身的化形大妖,一只是浑身皮毛本该柔亮雪白,一双眸子灵动非常的六尾灵狐,另外一只则是真身有数丈高,时常以蠢笨愚钝而著称的抱树熊。

两头大妖周身尽皆被那幽蓝色闪烁不休的雷光所环绕,在雷劫之中,痛苦狰狞,嘶吼不休,便是二者的毛绒毛发,都被雷光给劈成了灰飞,甚至裸露在外的白嫩皮肉,还隐隐有着肉香味飘出。

瞧着似是受那雷劫刑罚,受尽折磨,痛苦不堪,但不可否认的是,瞧它们那痛苦愈盛,反而目中明愈加多的模样,显然并非是这么回事。

再仔细感知下,便能发现二者一身真元修为当真是在蹭蹭上涨,并且稳固非常。

显而易见,它们是在这雷劫之中砥砺道心,打熬体魄,精进修为。

但最是匪夷所思之处,便是在这两头显出真身的大妖不远处的中间之处,竟还存在一位身穿一身光晕流转的蓝色华贵劲装,瞧着本该是气度不凡,但此刻在雷劫之下,正艰难抵御雷劫劈落,披头散发,颇显得有些狼狈不堪的执剑少年。

执剑少年骂骂咧咧,言语粗俗,多是些寻常世俗凡间的骂人话和牢骚话。

不是那不周山二长老的座下爱徒,不周山百年一遇的天才剑修,凌焱又是谁?

若此时付南和十一他们能在这里的话,定然是能够发现,在凌焱座下那枚四色仙果,断然是之前帮助付南成就“龙眼金丹”的四灵升仙!

是在渡那“龙眼金丹”的四九雷劫无疑了。

无可想像,如此骇然威势的雷劫之下,那两头即便是显出真身,但其修为也不过是四阶而已的妖兽,是如何存活下,甚至还能在这雷劫之中砥砺道心,使之自己修为蹭蹭上涨的?

不可谓不诡谲至极。

就在此时。

黑衣青壮忽然伸出手指,指着那四分之一棋盘一角,其中那唯一的一枚闲置子,抬头笑道:“此子,如何?”

仙风道骨的老人一手捋者白须,一手执白子,观其不言,笑而不语。

黑衣青壮男子显得有些无奈,或许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一句无稽之谈。

但事关重要,不管言语笑意如何,他到底还是要尝试一下的,“此子长生桥已断,修道途无路,便是凝练肉身,修炼世俗武道,一样是因为先天身体骨骼瘦小,身体孱弱,不可得。如此天纵废材,可以说是那注定无为一生,攀山大道希望渺茫之辈,你又何必纠缠不放?又何必每日钻研天道规则之空,寻求规则‘合理’之理,只为追杀之,累也不累?我是真不明白,你到底有着什么理由来追杀这少年?还非要他死不可?还是你周老儿犹觉岁月悠久,圣人无趣,谋划万全,无事寻乐?便真是那‘杞人忧天’,是不是也该有个度?”

黑衣青壮觉得自己这一番话真是太有道理水平,洋洋自得之余,又想起一句,赶紧补充,“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后也学着之前这仙风道骨老人的模样,侧头探身相问,“对吧?”

老人爽朗大笑,大言三声“好”字。

然后缓缓开口问道:“又何来追杀之言?”

黑衣青壮男子闻言,忽然便怒气横生,但只一瞬,便又换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然后他忽然扬手,天上云根骤然向其手中汇聚,大有江河齐流入海,众星辰拱月的浩瀚奇异之景。

最终云根在其手中化为数枚黑子,任凭其单手一握,然后其手掌向前一扬。

行云流水。

一股脑的将这些黑子全扔进棋盘中,如有千斤坠力,落地生根,将棋盘之上原有棋子,尽皆打乱,打落了去,便是连云根所成棋盘,也都尽皆碎裂成快,但又并未完全碎裂,像是藕断丝连。

好好的一局由双方对弈近两旬,借由双方苦心经营的手谈之局,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给毁了。

仙风道骨的老人目瞪口呆,一时间手中白子,无处可落,摇摆不定。

但他对面,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脸“无辜”之意,身形向后微仰,似作仰躺状,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头微抬,目中瞧着天上漆黑,语气淡然,“周老儿,我觉得你就是杞人忧天,我不觉得菩桀还有机会。”

哪有一分不怒自威,言出法随的大妖族圣人模样?

反倒是像极了凡俗市井中,吃完午膳,无所事事的市井小民,端着一盏小茶在寻邻访友,惬意自如。

仙风道骨的老人向前探手,拨弄了一下将整局棋局都给打乱了的黑子,结果黑子若有千斤,纹丝未动。

他瞧着那些“落地生根”,不可随意置之的黑子,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之意,但他似是心气难平,胜局不可推,故而仍是执子落手,落在那白子本该落下的地方。

胜负已定。

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抬头瞧着正眯眼瞧天,但实际上余光是在瞧着他的黑衣青壮男子笑道:“有没有机会,你我二人说了不算,要看的东西有很多,甚至多到易术不及,测术不量。”

黑衣青壮男子忽然冷哼一声,“断界山何其高?翻天去,需要什么样的实力?周老儿你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不清楚吧?”

仙风道骨的老人摇了摇头,犹觉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于是轻描淡写地笑问道:“那就拭目以待?”

“这次一定是你输!”

黑衣青壮微微后仰的身形忽然就这么直接拔地而起,将脚下金纹云朵直接踩出一个巨大坑洞,不仅是二人中间的棋盘被踩为了尘埃,便是连仙风道骨老人坐下的云根,一样化灰。

露出下面九层天堑,层层分离的奇异景象。

是天地若有崩塌,大道无为再不及。

可那仙风道骨的老人却仍是静静而坐。

悬空而坐。

他身形未动。

可其座下那层层云海,竟是忽然风云倒卷,像是整个向前平移而去。

然后便见老人座下坑洞一下子便到了他身前,微微低头,目及之处,便是如此。

在他视线所及,所瞧仍是那少年抱着少女和鸢鸟艰难攀山之举。

他自摇头,“也罢,瞧瞧便瞧瞧。到底独有希望之理。”

话音未落,老人消失不见。

周围云海,这才缓缓收拢,顷刻间,那些透明坑洞,便消失不见。

再瞧天外天上,星云密布,却又分着不同韵律,向一起汇聚而去。

渐渐群星汇聚而成一片光亮。

月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