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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龙出海跃龙门，扶摇直上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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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牢笼，也是天大机缘。

自那之后，飞灵开始不思外事，潜心感悟这方天地所独有的大道道韵。

无法之法。

但飞灵修来修去，却只感觉到自己日渐泥足深陷，就好似这方天地间存在着某只瞧不见的无形大手，在拽着它向这方如同烂泥地般的天地间拽去，有意要飞灵从格格不入的外来神人身份，融入此方天地中，化为“同道中人”。

飞灵不是没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更多仍是将这奇异感觉当做是感悟那条无上大道的必经之路。

直到那位来自不周山，名为周天的外来者闯入，将这份如同镜花水月般的机缘，给一语道破。

飞灵借由周天的一番话，回忆起那位大人同他所讲的那桩佛家公案后，没来由的，便觉得是自己认识太过浅薄了些。

倒不是心中突有心思，对于“无法之道”难以认同，修来修去只修了个风中无形，摸不着，瞧不见，不免会怀疑真假难辨，而是觉得此地万事，比如此方小天地创立之初，小镇小村世世代代皆是生来到死几十载的粗鄙凡俗，不说成为悟道修行的山中仙人，就是识字念书的读书先生，都少之又少，所以飞灵寻常时候，接触最多的反而是家长里短的俗世琐事，烦人的很；还有那位大人对待此地万事的种种浑不在意的态度，等等，皆有蹊跷。

那位大人，以及它眼前已经成为阶下囚的周天，即便是已经到了眼前这般看似已经山穷水尽之境，仍藏着些它所不知晓的重要密辛。

瞧着凝眉深皱，陷入沉思，如同一朝顿悟真相，结果才发现是后知后觉，于是又如临大敌的飞灵，周天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大笑出声，许是觉得飞灵实在是既傻又可怜，便主动同飞灵说起了一桩早已被一位对菩桀恨之入骨之人公之于众的秘事。

“第二次问道阁之争，菩桀曾在众多争抢道则的圣人中，脱颖而出，在走马观花般瞧着昙花一现的九大道则时，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珍贵机会，有幸抢到那则最为奇特的时间道则。”

周天眼中极为热诚，显然是将那时菩桀当做了修行路上的前辈榜样，“在菩桀之前，问道阁九大道则，命运，因果，轮回，灾厄，五行，阴阳，星辰，空间，时间，前面八道，每一道都是有行迹可寻，皆有有缘人曾抓住过，其中轮回和灾厄以及因果三道，更是已经被圣人们给参悟了七七八八，说是只差最后一步，便悟道大成，将那道则彻底掌握，纳于己身，以身化道，也不为过。”

“但唯独时间一道，向来行踪诡谲，神秘莫测，很多人连这则道则是否存在，都还心存疑虑，唯有很少数人，能够像我一样，准确提起其名，但也仅此而已了。”

“而且据说第一次和第二次问道阁现世之际，曾主动出现过的道则只有前八道，最后时间一道，无人知晓其在哪，也没人知道该依照着什么凭借去寻找。”

“谁也不知道菩桀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先是有幸寻到了那则时间道则，之后更是闯入其中，一把抓住了其根本所在，为自己创造了一次潜心感悟的机会。”

“不谈立场二字，菩桀单单这么一手，便足矣称得上是当世圣人第一人的称号了，理应是我辈仙家炼气士们，心头稳居第一位的存在。”

周天神色向往，仿佛这一刻在其心里，已经将自己替换成了当时正处在时间道则之内的菩桀，凭借着自己的想象，来补全他心中的憧憬和遗憾。

虽然周天所言林林总总相加，看似是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在知之甚少的飞灵面前，讲的头头是道，好像是条理清晰，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明明白白，其实也不过是只有局限于皮毛的只言片语，至于当世菩桀到底是如何在众多圣人当中脱颖而出，又是依照着什么法子去寻到和抓住了那则时间道则，还有这则理应是隐秘至极的消息又是哪位对菩桀恨之入骨之人所泄露而出？再如其余那八道道则，又都是哪几位世间圣人将其参悟了七七八八等等，其实是一概不知。

不过这番点到为止的话语，听到飞灵的耳朵里，仍是叫它难以抑制的有些心潮澎湃，先前对菩桀将它们这些忠心耿耿的仆从丢在这时，所产生的的积怨之气，也由此消散了不少，只觉得与有荣焉。

飞灵眼神炙热，眼见周天神色恍惚，自断其言，没了继续往下说的情绪，反而开始催促周天，“继续说。”

周天被飞灵打断，一朝从那十全十美的幻境之中，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然后悚然发现，先前所憧憬的种种美好，现在十不存一，甚至想到日后很可能任凭他如何努力攀山而行，只怕都难以遇见那些可叫人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天大机缘，虽说这般天大机缘，本就是千百年都难见其一，但周天嘴上不说，心里跟明镜似的，单看自身，其实同那些心中仰慕已久，高高在上的世间圣人，还是存在不小差距的，而且这些差距，恐怕此生，就算再加上来世，都难以追平。

于是自然而然的，他就心有颓然，这会就只好眼神黯淡，暗自叹息。

周天没来由想到他师父在他踏足修行之初，便以一种告诫的方式，同他所说过的一句话。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世间万事，尤以他们这些修行中人为最，最讲究一个顺其自然四字，不然哪怕竭尽全力，歪门邪道的不见光路数用尽，将那份机缘宝贝强行收拢于怀，日后这份本该是叫人洪福齐天的天大气运，也会转变为灾厄源头，化为山峦巨大的拦路石，毁了原本该是小福小缘不少的宽阔小路。

福兮祸兮，这就是典型的福缘太重，德不配位，根本拿不起来，就算是退一万步说，当真是拿起来了，也终究是身负重山，艰难而行，难以持久。

摇了摇头，周天实在是不敢再想这些叫自己颓然叹气的奢望未来，修行之人一口气，从来都是容坠难提起，好容易积攒下来的那点精气神，全叫他一口一口吐出去，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只好继续道：“只可惜时间道则太过深奥难悟，即便是强如菩桀，在那则时间道则所化的光阴流水之中，即便依靠着道则特意所给出的奖励——时间加速神通，改变时间流速，当真成就那天上人间，地上一日，天上一年，在其中足足修行了百万载之多，也不过只窥得皮毛，之后便陷入瓶颈，难以继续。”

“直到感悟时间结束，菩桀被赶出了问道阁之外，据说也不曾真正跨入时间法则的门槛，仍然是个只知其一，不知二三四的‘门外汉’，只能在这方高如天堑的巨大门槛之外，兜兜转转，望山兴叹。”

飞灵满脸失望，本以为该是一桩蛟龙出海跃龙门，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豪迈事，震撼人心，没想到到头来，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的颓然事。

强如世间万般修行者榜样的菩桀，尚且如此，那他们这些只可幻想，不可登其路的寻常炼气士，岂不是连那座门槛山脚，都没资格去了？

周天瞧见飞灵如此，难以抑制地哈哈一笑，顿觉心舒意畅，先前郁郁心情，一扫而空。

无论怎样，他对于飞灵的恨意和杀意，有了先前飞灵对他自己所做下的种种折磨在前，算是牢牢铭刻心骨了，就算只能瞧见飞灵吃瘪或是神色郁郁，都叫他干劲十足，想要再接再厉。

于是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将一桩本来是笔直前行，望首见尾的直白事，故意说得蜿蜒曲折，望首难见尾，“但事情也远非就此草草了事。”

还有反转？

飞灵猛然抬头。

却瞧见周天因为沉不住气而略微有些挑衅的目光神色，似是在说，“想要知晓真相，那便一定要来求我，不然我宁肯将真相烂在肚子里，然后将其带到入土为安，也不愿再与你透露半分。”

飞灵一下子恍然大悟。

虽说因为早早被困于此地，从那场大道崩殂之战开始后不久，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外面世间是否翻天覆地，还有一些极小的隐秘门道是飞黄腾达，还是就此没落等等，他都知之甚少，但在此地，就算是以炼气士的编年记法来计算都不算短的时间里，他不光瞧见，更是亲力亲为过极多世俗琐事。

虽说大部分都与修炼无关，大都是寻常凡俗之间的那点勾心斗角和利益纠葛。

但不可否认，以小见大，是因为山上仙家炼气士，从来都是以凡俗之身经过种种磨砺苦难，靠着水磨工夫一路修行而来，无论日后手握众多权力，还是一手敕神驱鬼的术法神通使用的是出神入化，根上的东西，哪怕兜兜转转几千载，仍然无法改变。

人心成型，难以改变。

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恰好飞灵就知晓万般成型人心，到底都是何种模样。

故而除开一身神通修为之外，飞灵仍有着周天难以企及的巨大优势，精于人心。

这一点，终年沉于仙家闭关修行，下山入世，历练修行机会极少的周天，哪怕千百相加，也是难以比过。

之后飞灵大有深意地瞧了周天一眼后，纵然是对于真相心痒难难，忍不住想要将周天屈打成招，但已经知晓周天心中所想，自然便知晓这般做已经不妥。

好事多磨。

尤其是耐心二字，对于他们这些时间如流水的山上仙人，尤为重要。

飞灵不可置否说道：“既然不愿，那便算了。”

飞灵话毕，转身...走了。

留下被铁链栓死的周天，呆呆站在原地，瞧着面前重新陷入的一片黑暗，如遭雷击。

莫不是他们二人拿错了戏本子？

这就好似是大江之中，洪流积满，水坝不堪负重，应当开闸放水，减轻负担，只是放水之前首先还需要少开一截闸门，露出个细小缝隙来，用以试探水势和减轻压力，不然一上来便全力开闸，水坝很有可能会不堪重负，被倾泻而出时一瞬攀升至极高的巨大水势给冲垮了去。

但如今试探已经足够，应该彻底放开闸门，将大水一泄而出之际，飞灵却反其道而行之，反手又给闸门关上了。

这让周天如何自处？

他感觉自己这蓄力一拳都不算是打在棉花上。

这力道蓄着蓄着，因为用力过猛，就全叫他自己又给收了回去。

这中间反噬之苦，只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飞灵将周天晾在那经常审讯外来户的阴暗小黑屋内，整整一月有余。

过程里，周天始终都要承受那身处黑暗，五感尽失的苦痛折磨。

若是可以打坐修行还好，反正就当是修行闭关，别说一月，便是一载十载，也不在话下。

山上仙家炼气士，争夺世间万物，方方面面，大大小小，很有可能有时候简简单单的一言一行，都蕴含着机缘至理，所以万事留心，容不得马虎。

反过来说，那就是在炼气士眼中，万事万物无巨细，皆要重视。

但偏偏有一样东西，最是不值钱。

时间。

常常，炼气士们一个修行闭关，山外世间，便已经换了几座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