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无数大妖，地上无数滞留于镇万妖城中的人族修士，在这道剑气铺开天地时，无一不对这道剑气所动容，进而便是如同蚂蚁遇暴雨般的抱头鼠窜，疯狂躲避，唯恐避之不及，被这道似要毁天灭地的剑气给波及，沦为炮灰之属。
太可怕了。
他们差点以为这座天地，都要因此而毁灭。
至于什么大妖族举族进攻，欲要踏平镇万妖城，然后一路所向披靡，还要毁去那座正处太平盛世，万民安居的人世间，最后全都如同戏台上表演的那样，竟是反而因为这种“意外”，戛然而止，颇有种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地举族压境，结果到了地方却发现旗鼓之后的那些声势阵仗，早在半路上就给人截胡了。
这算个什么事？
可不管此事如何叫人难以接受，关键还是性命堪忧，这会这座天地所有人，包括那些站在天上的大妖们，都无需说暗里如何危险重重，单说摆在明面上的，就已经是命悬一线的境地，往常的那些地位高低和分开的三六九等，反而在这会全都失了效用，那些时常说了不知多少回都只是如同“一阵风过”的平等之言，反而在这种时候，成了真。
不过总归是事已至此，迫在眉睫，就好像他们所生存的这片净土，突然间就深陷火海，不管高低，任何人想要将自己摘干净，显然已经不大可能。
因为逃不掉。
就这么简单。
更可笑的是，这会镇万妖城中，外患未除，混乱先起。
挑起者大都是以往被“阶级”给欺压惯了的底层小民，觉得自己反正就要命不久矣，那这个世道给他画的那张充饥大饼，这会就算他想再吃，也已经填不饱肚子了。
咋办？
那可不就是趁着还有命在，有啥未了心愿，能了则了，能做则做，不能的，那就留在下辈子，来世牛马，甚至任人鱼肉，都无妨。
反正这辈子都这样了，下辈子再差，还能差到哪去？
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末世之下的世间百态，看起来是礼乐崩坏，人命无贵贱等等，最后凸显出来的就是一个“乱”字，可真要是往深里深究，则会发现，好像圣人们一直在深究和挖掘的仁义礼法四字，和在希冀着的“教化苍生”四字，最重要的，还是那“规则”二字，这三方面的最初衷，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可是到头来，似乎这个世道一旦走到末途，还是没谁愿意枯坐等死，没谁真愿意去寻求和理解那份“大智慧”，一个是难，一个是累，皆是人心永远过不去的两座大山。
最后才发现，这个世道还是一如既往，好像既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
反倒是儒家圣贤之中的三四之争，在这种时候似乎...反而有了一点解读？
人之性善，向之为恶，或者人之性恶，教化为善，二者几乎一目了然。
那么“为善”与“善为者”，区别是有，可终究是不大了。
......
人之性善为恶者，非有教化之功也。
......
半空中。
三圣人这毁天灭地一剑。
獩貊首当其冲。
獩貊面色大变！
当即失口惊言，“这不可能！”
这一刻。
獩貊先有迷茫，再有痛苦，最后则是静立于天地间，仿佛是被这一剑给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竟是忘记了挣扎和反抗，就连那份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也好似在这一刻是“剑未至，就已吓至成空”，总之是打定主意闭目等死了。
在獩貊心底，对三圣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君生于天地，立于天地，又代天地施以刑法，万物皆不可阻挡”的荒唐之感。
偏偏就又真实如世间屹立大地之上的万林山岳，彻底阻断他所有的后路和生路，叫他退无可退，求生无路。
最后就剩下只觉自身如同沧海沙硕，或是蝼蚁之属，总之在面对三圣人，或者说面对这座天地向他铺天盖地而来的暴怒之意，他根本无法反抗，只需纳头便拜，万万不可再有其他想法。
仿佛任何想法，都是亵渎，都要万劫不复。
说白了。
还是他以为在下一刻他就会被这座天地的大道规则，因为这“大不敬”之罪，给碾压成一片虚无。
这一剑。
同他在数千年前所瞧见的菩桀所挥出叫他瑟瑟发抖的那一剑，何其相似？
突然间。
一声如同撞钟梵音一样的声音，“咚！”地一声响彻他整个脑海。
然后獩貊就觉有似有瓷器片片碎裂的声响，在他脑海中接连响起。
紧接着獩貊一个机灵！
他骇然盯着已至近前的那道磅礴剑气，这会他才发现，他是真的震撼到了无以复加。
不过好在他已经从那“一心求死”的奇异境地中脱离了出来。
现在打从他心底，开始疯狂冒出想要逃离此地的想法。
但他很快便惊恐发现。
此刻他周身空间和气机，竟是已经被那道单单“磅礴”二字都已经无法形容之万一的剑气给牢牢锁定起来，就好似是已经身处在一座空间牢笼之内，四处皆是看不见的透明墙壁，他明明瞧得见“远方”，可无论如何他都只能是瞧得见，任凭他付出几多努力始终都无法触及。
在獩貊的神魂深处，脑海灵台之上，那条只有寸余长短的小黑龙，瞧着他面前被一剑斩开的漆黑天幕，那仿佛世间已经迎来末世之境的模样，只敢趴在地上，四肢张开，头颅低下，瑟瑟发抖。
名副其实的五体投地。
当真是任何反抗之心都无法生出。
所谓的“吓破了胆”，想来便是如此模样。
獩貊从没有一刻有现在这般后悔过，后悔当年没敢踏出那一步，结果现在成了一步退，步步皆退。
更加后悔他不曾听他老子的恶语劝解，诸如“废物不前，身将永世难翻”，再如“心有不至之底，难悟其理”。话虽难听了些，可到底是句句在理，若非他是觉得自己久居高位，傲然已久，内心受“尘”所蒙蔽极多，总觉得自己不会也不该受如此大辱，现在又何至于走到这般惨淡结局？
还有那个传说之境，如今他这一步退下，便会永远与他无缘。
獩貊心底杂乱如被搅浑的溪水，任何一点沙硕和水浪翻涌都可能成为成为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开的心中魔障。
不过溪水再如何挣扎，到底仍是抵不住那道汹涌江水的泥沙俱下。
獩貊觉得万事皆休。
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更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他竟然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接他老子赠与他的那块老龙庇护佩。
若非他当时刚好修为一步登天，又前无古人地创出这般全新化形之法，等于是凭空将他大妖族的整体实力，给拔高了至少一个阶级，正是他信心倍增，甚至狂妄自大之际，偏偏他老子要同他来上一场针尖对麦芒的针锋相对，他也不至于执拗到那个牛角尖中去。
不然放在此时，岂不是正当时？
还有他当初从那座空间虫洞出来之际，所意气风发的那些天大抱负，好像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这不人家一剑之下，立马就全成了泡影？
獩貊满目痛苦挣扎。
错了。
都错了。
哪有那么多若非和后悔的？
最后的最后。
獩貊只想到，吾命休矣。
至于在他死后，会背负多少骂名，可能还要连累他老子一起，被整座蛮荒当做是“千古罪人”，这些有的没的心思，獩貊反而想得不多，至于愧疚和惋惜，更是全然没有，好像一下子就都不重要了。
既然如此，那死就死吧。
不管是三圣人的心魔剑也好，还是他终究走不出他自己的那份心魔也罢，他都认了，如果还能侥幸逃脱一缕神魂，那么下辈子，他一定不会再行这般一意孤行的蠢事。
至少，也是要再三思而后动。
再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