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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四百六十三章 原来是空欢一场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4827 字



......

不知福祸总相依,大梦金丹只余悲。

......

只是秀山绿林不再,大水过后,转而变作了一片只有泥沼雷泽无数的奇异天地。

泥沼之地,陷入无生,根本别想着奢望出来,好在泥沼虽多,但大都有界有限,极易分辨。

雷泽之内,不时会有道道雷霆雷弧,时隐时现,没什么规律。

但好在威力并不强,即便是被数道雷弧同时劈上几下,也不会死。

不仅不会死,反而还有淬炼神魂的功效。

但会疼。

而且还不是那种被普通雷弧给劈到身体时的酥酥麻麻,或是再重一些的失去知觉之痛。

而是那种神魂皆颤,好像下一瞬就要魂飞魄散般的剧痛。

甘郄不是没想过绕路而行,这座天地也给了他绕路而行的选项。

但一想到下一次灭世大劫来临之际,他若是还拖着重伤之躯,只怕根本无法撑过一时片刻,便会直接魂飞魄散。

他需要修复神魂,不得不忍受这般痛楚。

甘郄也算是毅然决然。

但他没想到的是,被雷弧劈重时的痛感会从小到大,依次累计叠加,而且若是气运不佳,同时被多次雷弧劈中,还会翻倍叠加。

许是为了让他多些“感触”,或是根本就是来自这座天地的恶意,每次痛感都还不同。

从揭开十指甲盖,再往血肉里灌盐水,到剥皮抽筋,忍受凌迟刑罚,再到切开皮肉,断去经脉,然后再拿钝刀巨锤,一下一下砍碎砸碎骨头等等,一开始还是那种别人动手,他只需要默默忍受即可,到得后来便成了他自己为自己动手,眼睁睁地瞧着那叫普通人一眼都看不过去的残忍画面,施以刑罚。

偏偏还不能就此晕阙过去。

数次之后,他悲哀发现,最为痛苦的并非是痛苦本身,而是那种痛苦根本不知何时会降临他身上的...等待痛苦。

有好几次在等待之际,他那惊惧之感,都让他好不容易修复下的神魂又震散了几分。

结果他这一趟修复神魂之行,就好像是在往一个漏斗里灌沙子,天知道他有多想从雷泽中走出,然后一步跨到那泥沼地里,就此解脱。

自始至终,甘郄脸上那扭曲到了极致的痛苦和惊惧之色,没少过。

说上一句惨绝人寰,不为过。

最终到底经历了多少次雷弧洗涤神魂,甘郄不知道,也绝不想知道,因为那个时候他脸上的惊惧和痛苦之形,已经凝聚在了一起,颇为诡异,而且还有些已经掰不回去的征兆。

之后他重振旗鼓,其实就是安慰自己,抚平心境。

至于再对着头顶苍天说上一句“你大爷”,没那个心思了。

然后他便又开始寻找出去的机会,途中在一座足足有百丈大小的雷泽中间,他发现了一个盘膝打坐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好像同他一样,是在借助那片雷泽在淬炼神魂。

甘郄当时根本没忍住,这位生前还是金丹境的大炼气士,直接泪流满面。

甘郄觉得自己总算是苦尽甘来,寻到亲人了。

结果从那雷泽边缘开始,越是靠近那中年汉子,甘郄便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好像有股让他忍不住又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的恐怖气息,正从那中年汉子身上,一点一点地释放出来?

而且以甘郄这金丹境老神仙的眼光能够瞧得出,这还绝非是那汉子故意为之,而是寻常如此,自若而发。

甘郄壮着胆子喊了几声,并无回应。

他当时的反应,同十一才见他时,简直如出一辙。

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一股从神魂极深处传出,几乎已经化为本能的惊惧之感,以一种飞剑划空的速度,迅速流淌过他全身。

他差点以为自己又置身于了那之前淬炼神魂的雷泽之中。

但主要还是,他以为这才是当初那个扮猪吃虎的该死漏灵体真正本尊模样。

那一次甘郄一口气直接飞出了数千里,直到魂力耗尽,才堪堪停下。

然后他觉得不对劲,漏灵体的本尊为何没追来?

莫非真是一位“同道中人”?

加之反正他短时间内也寻不到出去的路,便带着胸中疑虑,又强壮着胆子折返而回。

之后便是满怀惊惧,无数次的小心适应加试探。

随之而来的便又是那无数次的苦痛折磨,甚至这一次比之他为了修复神魂而被雷劈还要更加痛苦,他不仅要抵御那中年汉子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还要分心抵御雷泽之内毫无规律可循的无数雷弧。

甘郄根本不知道他的神力到底有多少次凝聚成水流,从他的眼眶中分成两行汨汨留下,然后“咔嚓”一下,又给劈的点滴不剩。

即便如此,他仍是凭借着一股连他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毅力,一点一点如蝼蚁搬家一样地向前挪动脚步。

倒也并非全是因为他实力不足,才如此缓慢,更大原因则是他还是害怕的不行。

一是生怕他猜错了,又是那漏灵体在想着什么法子折磨于他,二是怕他贪图冒进,自己先被那股恐怖气息给震得魂飞魄散。

从百近十,甘郄不知使用了多久时间,反正是他根本数不清的日升月落。

若是毅力能够凝聚成实形,甘郄觉得他的毅力肯定不比这座天地小上多少。

结果一直到此,除去能够感受到越来越强大的恐怖气息之外,任凭他如何叫喊,那在雷泽中心盘膝而坐的中年汉子,什么动静都没有。

反倒是让甘郄一直卡在金丹瓶颈的神魂境界,直线上升,势如破竹,直接冲破瓶颈,破境了。

而且还因为这座天地规则太过诡谲,他在破境之际,竟然丝毫没有感受到雷劫的存在。

好像任何境界只要积累足够,破境都会顺理成章,丝毫没有瓶颈一说。

甘郄觉得自己那些苦到底是没白吃。

因为到得此时,他神魂不单单已经成功结婴,甚至还处在了元婴巅峰上,距离突破天境,只有那薄薄的一线之隔。

他甚至有种预感,只要能从这座天地牢笼内出去,他立马便能突破自身,而且还是骇人听闻的分出神魂千万缕,成为一位真正能够俯瞰天地的天境大能。

真正踩在那“登天梯”上!

若是再拥有一件趁手的法宝灵器,能够再增强的神魂攻击,想要越境对敌一位天境中期的老神仙,绝不是那痴人说梦。

最后十丈。

让他走得每一步都觉得,“难如登天”也就这样了。

第一丈跨出之际,他直接突破天境,此后五丈,便是那骇人听闻的合体境,只差一步便可渡劫成为那他之前连想都不敢想一下的半圣之属。

事实上就连此时的天境中期,他也从未想过。

自己成为传说?

他是还有些自知之明。

以他的资质,最终攀登到顶,估计也就是个元婴,若非侥幸修得一份“无上金丹”的破天机缘,只怕此生都要无望金丹。

只可惜最后只剩下四丈便到了头,不然在甘郄的预计中,无须再多,只再需十丈,他就能完成前无古人的壮举,仅凭一副无形神魂,便可凝聚成那传说中的半圣之境。

距离证道成圣,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简直骇人听闻。

故而直到最后,不知有过多少次放弃念头的甘郄反而还有些意犹未尽。

到底是没有吃不了的苦。

但即便如此结果,也足以让他满意之极,他反而又觉得这座天地牢笼,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风水宝地。

直到最后一丈一步跨过,到了中年汉子近前。

他才看清楚这个在雷泽中间打坐修行的中年汉子模样。

原来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市井汉子,像是樵夫、工头这类的,不会是猎户,因为没有那个气质。

可能唯一算是奇异之处,就是他脸上有道几乎斜着横跨了整张脸颊的疤痕。

但毋庸置疑。

坐在这里的就只是一具坐化尸体,其体内神魂早已不翼而飞。

甘郄原本还欣喜若狂的心境顿时如坠冰窟。

仅仅是死后肉身所随意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将自己打磨出来一个天境大能,若是此人尚还在世,还活着的时候呢?

甘郄无法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最后只能觉得,圣人只怕也就这样了吧?

然后那久违的惊惧之感,如那铺天盖地的灭世风暴,转瞬之间便席卷他全身。

连圣人都坐化在了这座天地牢笼里?

那他还挣扎个什么劲儿?等死算了。

想归想。

甘郄仍觉得自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捡到宝了。

这么一副吓死个人的圣人遗蜕,即便他境界不达,只要能够进驻其中,不一样等于是穿着一身防御仙兵?

日后与人对敌,无论是捉对厮杀还是独战群敌,自己都大可以撇开任何防御心思,一往无前,以伤换伤,甚至以命换伤,又有何难?

届时自己再多修行上几门杀力巨大的仙家法术,即便是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霸道术法,一样皆可。

别人施展这般术法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己却是一鼓作气,再而作气,三而还作气,那是何等的威风八面?

气人不气?

甘郄只要一想到未来那般屹立于山巅之上,俯瞰人间,难逢敌手,必将受到万人敬仰的日子,就忍不住地心潮澎湃,觉得人生太短,证道长生,与天地同寿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于是再不犹豫。

他毅然决然地闯入其中,直接占据了这副“圣人身躯”。

然后直接呆立当场。

没来由的想起古人曾言过,“福无双至。”

他这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座许进不许出的牢笼,而且还是直接脱离开这座天地的那种。

他根本无法使用这副躯体来感受灵气,规则道韵等等。

换言之,他根本无法修行。

不止如此。

还因为他的神魂太过弱小,根本无法冲破这座牢笼不说,若是用来推动这副身躯行动,就如同是稚童推磨,使出吃奶的气力,也不过是仅能挪动一小步,单单动动手指,握住拳头就要消耗掉他近十分之一的魂力。

想要行走、奔跑、跳跃这些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都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可能才走上两三步,他便要停下,坐地等死。

但关键在于,这可是一副“圣人遗蜕”,只怕虽千万年而不腐坏吧?

这岂不是等于他自己将自己变作了一颗人形的山林绿植?

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年复一年的春夏秋冬和四季更迭?

甘郄从没有这么一刻想要骂天骂地的,也从没有一刻,想要将那该死的漏灵体翻找出来,然后好生折磨上他...一万年?

不不不,一万年怎么够?

一亿年都难消他心头之恨!

紧接着第三次改天换地的灭世风暴就好似是设定好了一样,在他得到这幅牢笼躯壳后,如期而至。

甘郄又没来由的想起,“福无双至的后面一句是什么?祸不单行?”

不过这一次风暴来临之际,他反而没有前两次那么害怕。

一副“圣人身躯”虽是他的牢笼,可也同样是他保证性命的宝甲符箓。

所谓因祸得福,不外如是。

只要这次风暴过去后,他就能再以水磨工夫,慢慢熟稔操纵这副圣人身躯的方法。

时间长一点算什么?

耐心毅力多一点又算什么?

如今他最不缺少的便是这些!

到得那时,一样是鲤鱼跃龙门,天高任鸟飞!

他有信心!

但从第一道风暴临身,并且将他如卷起沙硕石子一般直接卷起到半空的之际,他那经历过无数雷弧摧残和无数恐怖气息洗涤冲刷所树立起的坚韧信心,便布满了如瓷器将碎未碎一样的裂纹。

然后在这幅身躯所蕴含的力量开始随着风暴肆虐而急速流失之际,那个将碎未碎的瓷器便如同被某个顽劣稚童给故意戳了一下。

结果“哗啦”一声,一下子就碎成了无数细小碎片。

无论怎么都拼凑不回来。

他根本没机会后悔。

在风暴之中,他同那些砂石石子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被风暴给当球踢,四处翻滚而已。

在半空中他上下翻滚、四处颠簸之余,他不止一次地瞧见过地面上的无数裂缝,有大有小,但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他做梦都想再进入一次的地方。

此时的甘郄,根本欲哭无泪。

在这副“圣人身躯”所蕴含的力量流逝殆尽,并且也开始如瓷器将要碎裂而频繁出现裂纹之际,为了活下性命的甘郄,不得不主动散去他那一身已攀至天境的凝实魂力,仅仅用来缝缝补补。

他根本拿不出哪怕一丁点神力用来化为两行清流,缓缓流淌。

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努力了不知多久,十年?还是百年乃至更多?也根本不知遭受了几多苦痛,才一点一点靠着水磨工夫打熬来的天境修为,又一步一步从山巅处跌落凡间。

在又重新跌入金丹境之际。

他又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被风暴携裹着以左身侧撞向一块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巨大长圆形石头,他只来得及下意识抬起了左臂,护住自己的头颅。

然后“砰!”然一声巨响。

剧烈的震荡让本就因为接连跌境而虚弱不堪的他,当场便晕厥了过去。

但在晕阙过去之前,他似乎隐约间瞧见了那块长圆形巨石被他给撞成了三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但形状好似都还是长圆形。

之后。

他再次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了这座山腹之内,只是当时是在靠近山口的位置。

甘郄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噩梦,还没醒。

他下意识挪了挪身体,想要站起身来。

紧接着他便惊喜发现,原本如巨大磨盘、他根本无法推动的身体,此刻竟然身轻如燕,根本就同他自己的身躯一模一样,灵活自如。

他正要庆祝自己是因祸得福,正在肆意上下蹦跳之余,又猛然间呆立当场。

原来此时他的一身修为,点滴不剩。

只比那普通凡俗,强上些许。

不止如此。

他这如一根干枯树枝般的瘦小身体,和那如干枯树皮般的皮肤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艰难无比地转过头去,这一次转头,不比之前稚童推磨轻松多少。

他望向山腹之外,神情先是呆滞,紧接着那比之吃苦都还要让他熟稔极多的惊惧之相,就如远游他乡的游子,终于功成名就,荣归故里一样,带着傲然爬到了他脸上。

原来山腹之外。

他那正在震颤不休的神魂不停在告诉他一件事。

道道罡风,俱是那能够轻易要他性命的灭世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