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么回事。

从蛮鸡口中传出的菩桀，和从老黄狗口中讲出的陈善男。

只有这两个名字。

至于三圣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十一自己的猜测而已。

算不得真。

但十一不明白，为何陈善男可以以一介半圣身份，便足以同那位曾经发动了“大道崩殂”之战的圣人菩桀，相形抗衡？

十一觉得他所认为的云雾尽消，世间清明应该仅有拨开云雾的一瞬，就如同是变脸脸谱的第一张一般，之后还有数张乃至数十张。

就如同是大日不高，很快大雾散去复又来，他又陷入到了环环相扣的新局之中。

还是说他从来都身在局中，从未出来？

现在的十一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那么可以先说说他现在搞清楚明白了的。

从他对着那座水潭一跃而下，入得此方天地之后。

那么前一位圣人所设之局，应该就已经完全消失。

不然蛮鸡和申屠，如何会因为是分属于两位圣人的身份，再因他而打起来？

所以现在他所需要面临的，已经是第二位圣人所设之局。

原本十一还不那么确定，但是现在，经由蛮鸡和申屠在他面前的争斗之后，他就确定了下来。

这时候，十一回顾往昔，恍然大悟。

他忽然发现其实他也能从他在这几方从他进来后，便开始不分时段地随意变幻的天地间，瞧出一些谋划布局的端倪来。

比如在最一开始的黑风天下中，他一路向那轮天边明月行去时，所突兀显出的镜像画面，诸如灰败的战场红月，千里冰封中的虽千万妖吾往矣等等，看似毫不相干，实则又有联系。

最初的那些画面，应该是在两方世间交替出现，也就是两位天地圣人的初次交锋，所以那些频频闪过的镜像画面中，应该是两位天地圣人的过往经历皆有，而且还是各自比较重要的一环。

那么之后的林中书生和那头被书生最后取名为“阿萍”的白狐，还有十一自己顿悟当场，生生撕裂开来的剑气天下，包括再之后的镇万妖城，人妖两族大战，应该都是两位天地圣人在你来我往的对弈交锋。

只不过是以十一为媒介而已。

但是关键在于，两位圣人，为何皆在他的神魂世间之内，各执一方世间，平分秋色？

十一想不通。

但又觉得肯定不是因为两位天地圣人实力势均力敌的缘故。

必然是一人高，一人低。

不然两人争斗不会这么的...一人竭尽所能，一人随意而为之。

这一点。

其实从之前的书生白狐，到之后的三圣人善男，再到现在，那只想要杀他的红冠公鸡，以此类推，能瞧得出，善男同那位“书生”圣人，其真实修为也好，境界也好，或多或少，都有些差距。

至于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似乎已经接近高潮，渐近尾声，仍旧未分胜负的两位圣人，如今已经丝毫不介意他这位“主人”是否还能保持着完好无缺的身躯。

但两位圣人都在竭力保证不会让他身死道消。

毕竟就算是坏掉，他日也有完整修复的可能。

但若是死了。

那才是真正的万事皆休。

这一点，十一无须推测，从老黄狗申屠的种种表现来看，就能瞧得出端倪所在。

不管申屠的目的如何，是否最终也是执意要置他于死地，但就现在来看，申屠是一直都在保护着他无疑。

这就很够了。

所以十一对那只老黄狗的话，是持着相信态度的。

对于那只蛮鸡，十一觉得，它才是演“白脸儿”的存在。

不然申屠如何说得出“陈善男所安插过来的谍报探子”这句话？

当然这也是叫十一相信那位陈善男是弱于另外一位天地圣人的原因之一。

毕竟如今就连明目张胆的刺杀都出现了，再退一步说，从申屠那愤怒非常的表现来看，蛮鸡前来这一方天地，刺杀于他一事，明显是越矩而行。

这就相当于两位对弈之人，一人正常行局，甚至以阳谋来将对手逼至绝境。

而对手一看自己已是死路一条，便开始想着不那么正当的法子，来破局。

最不济，也要将自己从绝境之中救出来再续命几时。

于是什么规则之流，便也都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想到这，那么不妨再退一步，再将另外一位圣人纳入其中，也就是让两位圣人在同一座镜花世间产生交集的方式来想，陈善男为何要安排这只蛮鸡刺杀于他？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十一蓦然抬头，满目惊慌和凝重地盯着他面前的画面看。

只是这一次他并未盯着蛮鸡，而是那只看似是在帮他的，申屠！

十一忽然弄明白了一件叫他觉得颇为惊悚的事实。

便是唯有陈善男觉得这次在这座天地，他再不出手，或者说他再不坏了规矩，那么他以后将再无出手的机会，陈善男才会如此出此下策地坏规矩！

毕竟以之前种种画面来看，不管二位圣人之间的争斗有多激烈。

两位圣人都是在各显神通，从不会出这种丢人下策来干扰另外一位的谋划。

可能一个是规则问题，另外一个，便是面子问题了。

说白了。

圣人们自持身份清高，不屑于这么做。

那么蛮鸡此次出手，从侧面来看，也是陈善男对于另外那位天地圣人的示弱之举。

因为他开始不顾脸皮，不顾规则，不择手段了。

这难道是要鱼死网破的节奏？

那么在这之后他是否还会面对生死危机？

十一对此几乎都无需多作考虑。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想到这十一将视线转移回那只蛮鸡时，突然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是在试探我，也是在试探他，对不对？”

正“大战正酣”的蛮鸡和申屠，闻言纷纷停下。

蛮鸡眼中闪过惊讶和慌乱，但仅有一丝，很快其便镇定下来，并且继续同想要说什么的申屠撕打起来。

奇怪的是，那只申屠明明一言未发，十一偏偏就觉得自己读懂了那只红冠公鸡的话。

你死定了。

其实不过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字而已。

那位陈善男，是真的在抱着一种“鱼死网破”的心态，来对待这次对弈交锋。

十一不傻，相反他还很聪明。

如果不是这次对弈交锋，就是最后一次，即便是陈善男，十一相信其也不会如此不顾脸皮。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

他白十一会在这方天地彻底迷失自己，最终成为另外一位天地圣人所随意指使的傀儡之属！

从一开始觉得无所谓的十一，这会终于是真正认真起来，而且还是那种精神紧绷，连松懈都不敢的境地。

只是他心中仍是始终都有一个“为何”在萦绕盘旋。

他不明白，难道不是他只要身死道消于此，那么这两人之前大费周章所做的诸多谋划，不会前功尽弃？

难不成到了这个阶段，已经是后手一成，所以无所谓当下之局，是否成功的局面？

十一觉得后者不大可能。

可若是前者，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便是他之真身，于那座人世间，有害无益。

为人所用也好，还是自掌身躯也罢。

总之两位天地圣人，应该都不会再放任自己，大摇大摆地回去那座人世间。

要么是随同其中之一。

要么便是让他彻底身死道消于此。

除此之外。

十一几乎别无他选。

但不可否认。

十一不想任人摆布。

更不想只能任人宰割。

他于那座人世间无益，可那座人世间于他呢？

似乎他们两个之间，便是相看两相厌的境地。

十一不由得扪心自问。

那么相较于圣人们所言的“大义”之言，似乎他自身安危，反而更重一些？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只是这同十一十几载沉书中，所瞧见的那些道理之言。

实在是不同而谋。

想到这十一忽然摇头哑然。

似乎他陷入到了某种相悖谬论之中了。

不管是世间于他，还是他于这座人世间，皆是那不受他所控的命运之言使然。

是他本心使然吗？

不尽然。

十一不愿这样。

似乎这座人世间，就一定要同他对着干。

将他这种生来便强加于其身的命运之言，变作他的本心使然。

如此一来，他所面临的局面，似乎已经是进退两难的死局了啊？

毕竟不管是这方天地，两位争夺于他的天地圣人，还是他所希冀着出去的那座人世间，似乎都将他视作了眼中钉刺。

欲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甚至为此都不惜再为他扣上一顶“危于世间”的莫须有帽子。

说是卑鄙，倒也不为过。

想到这。

十一有些怅然。

所谓“多余”二字。

不外如是。

但是。

世间事。

最怕一个但是。

相较于死，不管是痛痛快快的死，还是慷慨激昂，青史留名的死，可死了就是死了，到时候不管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都没了意义。

所以十一当然还是想要活着。

而且还是好好的活着。

十一不由得咧嘴一笑。

抬头望天去。

不谈什么“人定胜天”的狂妄大言。

只说试试看。

看看我这只小蝼蚁，能否攀得动这座天高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