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市井汉子,像是樵夫、工头这类的,不会是猎户,因为没有那个气质。
可能唯一算是奇异之处,就是他脸上有道几乎斜着横跨了整张脸颊的疤痕。
但毋庸置疑。
坐在这里的就只是一具坐化尸体,其体内神魂早已不翼而飞。
甘郄原本还欣喜若狂的心境顿时如坠冰窟。
仅仅是死后肉身所随意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将自己打磨出来一个天境大能,若是此人尚还在世,还活着的时候呢?
甘郄无法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最后只能觉得,圣人只怕也就这样了吧?
然后那久违的惊惧之感,如那铺天盖地的灭世风暴,转瞬之间便席卷他全身。
连圣人都坐化在了这座天地牢笼里?
那他还挣扎个什么劲儿?等死算了。
想归想。
甘郄仍觉得自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捡到宝了。
这么一副吓死个人的圣人遗蜕,即便他境界不达,只要能够进驻其中,不一样等于是穿着一身防御仙兵?
日后与人对敌,无论是捉对厮杀还是独战群敌,自己都大可以撇开任何防御心思,一往无前,以伤换伤,甚至以命换伤,又有何难?
届时自己再多修行上几门杀力巨大的仙家法术,即便是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霸道术法,一样皆可。
别人施展这般术法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己却是一鼓作气,再而作气,三而还作气,那是何等的威风八面?
气人不气?
甘郄只要一想到未来那般屹立于山巅之上,俯瞰人间,难逢敌手,必将受到万人敬仰的日子,就忍不住地心潮澎湃,觉得人生太短,证道长生,与天地同寿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于是再不犹豫。
他毅然决然地闯入其中,直接占据了这副“圣人身躯”。
然后直接呆立当场。
没来由的想起古人曾言过,“福无双至。”
他这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座许进不许出的牢笼,而且还是直接脱离开这座天地的那种。
他根本无法使用这副躯体来感受灵气,规则道韵等等。
换言之,他根本无法修行。
不止如此。
还因为他的神魂太过弱小,根本无法冲破这座牢笼不说,若是用来推动这副身躯行动,就如同是稚童推磨,使出吃奶的气力,也不过是仅能挪动一小步,单单动动手指,握住拳头就要消耗掉他近十分之一的魂力。
想要行走、奔跑、跳跃这些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都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可能才走上两三步,他便要停下,坐地等死。
但关键在于,这可是一副“圣人遗蜕”,只怕虽千万年而不腐坏吧?
这岂不是等于他自己将自己变作了一颗人形的山林绿植?
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年复一年的春夏秋冬和四季更迭?
甘郄从没有这么一刻想要骂天骂地的,也从没有一刻,想要将那该死的漏灵体翻找出来,然后好生折磨上他...一万年?
不不不,一万年怎么够?
一亿年都难消他心头之恨!
紧接着第三次改天换地的灭世风暴就好似是设定好了一样,在他得到这幅牢笼躯壳后,如期而至。
甘郄又没来由的想起,“福无双至的后面一句是什么?祸不单行?”
不过这一次风暴来临之际,他反而没有前两次那么害怕。
一副“圣人身躯”虽是他的牢笼,可也同样是他保证性命的宝甲符箓。
所谓因祸得福,不外如是。
只要这次风暴过去后,他就能再以水磨工夫,慢慢熟稔操纵这副圣人身躯的方法。
时间长一点算什么?
耐心毅力多一点又算什么?
如今他最不缺少的便是这些!
到得那时,一样是鲤鱼跃龙门,天高任鸟飞!
他有信心!
但从第一道风暴临身,并且将他如卷起沙硕石子一般直接卷起到半空的之际,他那经历过无数雷弧摧残和无数恐怖气息洗涤冲刷所树立起的坚韧信心,便布满了如瓷器将碎未碎一样的裂纹。
然后在这幅身躯所蕴含的力量开始随着风暴肆虐而急速流失之际,那个将碎未碎的瓷器便如同被某个顽劣稚童给故意戳了一下。
结果“哗啦”一声,一下子就碎成了无数细小碎片。
无论怎么都拼凑不回来。
他根本没机会后悔。
在风暴之中,他同那些砂石石子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被风暴给当球踢,四处翻滚而已。
在半空中他上下翻滚、四处颠簸之余,他不止一次地瞧见过地面上的无数裂缝,有大有小,但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他做梦都想再进入一次的地方。
此时的甘郄,根本欲哭无泪。
在这副“圣人身躯”所蕴含的力量流逝殆尽,并且也开始如瓷器将要碎裂而频繁出现裂纹之际,为了活下性命的甘郄,不得不主动散去他那一身已攀至天境的凝实魂力,仅仅用来缝缝补补。
他根本拿不出哪怕一丁点神力用来化为两行清流,缓缓流淌。
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努力了不知多久,十年?还是百年乃至更多?也根本不知遭受了几多苦痛,才一点一点靠着水磨工夫打熬来的天境修为,又一步一步从山巅处跌落凡间。
在又重新跌入金丹境之际。
他又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被风暴携裹着以左身侧撞向一块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巨大长圆形石头,他只来得及下意识抬起了左臂,护住自己的头颅。
然后“砰!”然一声巨响。
剧烈的震荡让本就因为接连跌境而虚弱不堪的他,当场便晕厥了过去。
但在晕阙过去之前,他似乎隐约间瞧见了那块长圆形巨石被他给撞成了三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但形状好似都还是长圆形。
之后。
他再次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了这座山腹之内,只是当时是在靠近山口的位置。
甘郄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噩梦,还没醒。
他下意识挪了挪身体,想要站起身来。
紧接着他便惊喜发现,原本如巨大磨盘、他根本无法推动的身体,此刻竟然身轻如燕,根本就同他自己的身躯一模一样,灵活自如。
他正要庆祝自己是因祸得福,正在肆意上下蹦跳之余,又猛然间呆立当场。
原来此时他的一身修为,点滴不剩。
只比那普通凡俗,强上些许。
不止如此。
他这如一根干枯树枝般的瘦小身体,和那如干枯树皮般的皮肤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艰难无比地转过头去,这一次转头,不比之前稚童推磨轻松多少。
他望向山腹之外,神情先是呆滞,紧接着那比之吃苦都还要让他熟稔极多的惊惧之相,就如远游他乡的游子,终于功成名就,荣归故里一样,带着傲然爬到了他脸上。
原来山腹之外。
他那正在震颤不休的神魂不停在告诉他一件事。
道道罡风,俱是那能够轻易要他性命的灭世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