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机缘福泽不留处，唯有一剑知天高。

......

断界山顶边缘地。

一面色凄然的小姑娘，一浑身是血，血肉模糊的昏迷少年，还有一只飞在小姑娘身边，正在喋喋不休地将说些风凉话的鸢鸟，一齐矗立，面朝山巅中间。

仔细瞧去。

断界山顶很像是一片平整光滑，尽皆是由漆黑如墨的石头铺筑砌成的平台。

这地方的诡谲之处不大像是天地间生，自然造化下的鬼斧神工，反倒是像被某位得道大剑仙给一剑橫抹而过，齐齐平整切开来而成。

方圆不大，大概只有数千丈范围，呈一个方圆凹凸有致，却又无棱角的不规则之势。

怪异至极。

此时在这黑石平台正中间，正有一株从石头之中破开而出，并且茁壮成长而成的巨大白莲。

从根茎到花叶，再到颗颗莲子，皆是白璧无瑕之色。

白莲自身散发着迷蒙的白色光晕，柔和至极，并不刺眼。

倒是极为奇怪之处，便是那株白莲根茎处，明明有“破土而出”的痕迹留存，可实际上，白脸却是悬空于石头平台之上，无根茎。

放眼望去，整座山顶这黑石平台上，就只有这么一株白莲，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白莲散发着一股夹杂着道韵气息的清香，便是小姑娘现在站在平台边缘处，也依旧闻得到，单单是闻到这股道韵清香，其顶点不剩的修为，便开始蹭蹭上涨，慢慢恢复。

便是连刚刚攀那最后的数丈距离时，身体所受伤和些许损耗，尽皆被这道韵气息以极快速度修复完好如初。

甚至其比之未受伤之前，还要好上极多。

但奇怪，也更加让小姑娘心生不宁的是，这些白莲所散发的道韵气息，却是半点不融于小姑娘怀中所抱着的那位受伤颇重的少年。

便是好似他身上有什么规则甲胄，将这些“不必要”的道韵气息，完全隔绝了去。

又或者是在这些白莲道韵气息半点不愿踏足这“无灵气的污秽之地”。

彩蔷薇目中露心疼，心有不忿和不甘。

便是她心中已经知晓结果如何，仍是倔强不信，若是定要闯天门，撞天关才可得，那她也要硬闯一闯，硬撞一撞。

“夫君，奴家带你去疗伤。”

小姑娘将十一横抱在怀中，微微低头，在其耳畔，语音轻柔，若仙音婉转。

然后小姑娘便一步一步地向那朵白璧无瑕的莲花近前走去。

在这之间，鸢鸟有好几次，都在提醒于她，如此所为，只是那饮鸩止渴，到底是无用之功。

只是一心想要救下十一的小姑娘，或者说对于此时的小姑娘而言，除了那朵代表着“无上金丹”的洁白白莲之外，她再没了其他什么办法能够救助十一了。

对于她而言，这朵白莲便是她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如何能够不抓住，哪怕明知无用，可她如何能够选择相信之？

自是不能。

越是向前走，越是多向前走一步，小姑娘自己都不知道，她那本是红润漂亮的面庞之上，便多苍白一分，身形也便多颤抖一分，脸上流之不休的眼泪，便更多一分，最后滴答滴答，又连城线，落在少年身体上，最后消失不见。

原来，随着小姑娘越向前走，越是距离那朵白莲越近，那白莲所散发而出的道韵气息便越多。

可越是多的道韵气息，最终还是尽皆融入到了小姑娘的身体之中，半点不融于少年身。

到得后来。

无论她怎么泣不成声，无论她怎么关闭周身五感，然后哭着喊着“不要”，喊着“求你们，分夫君一点”之类的言语，那些白璧无瑕的道韵气息，就只是一个劲地向她身体中钻去。

每一道都若如鱼得水，欢快灵动至极。

至于她怀中的十一，自始至终都没有哪怕一点道韵气息钻入其身中。

所谓天道不纳，大道不容，不外如是。

彩蔷薇泪流满面，便是她自己也一下子就便像一个扯线木偶般，眼中没了丝毫神色，也再不会了思考，就只会来来回回地那几句，“为什么？”

便是如同木偶程式之中，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痴痴相问着“为什么”的程式而已。

一直跟在小姑娘身旁的鸢鸟，那猩红鸟眸之中各色情绪一直都在变换不休，从希冀到恼怒，再到慌乱，鸢鸟在彩蔷薇走过这几步路途之时，就好似已是经过了百态人间，各种酸甜苦辣的滋味，转瞬即变，全都品尝了个遍。

有好几次它都是怒意横生，自己在那自言自语，很像是在同什么存在，争论不休一般。

而彩蔷薇注意力不在这自然是听不见，自始至终都没发现鸢鸟的一反常态。

到得后来，鸢鸟甚至一展羽翅，指着二者脚下断界山，怒气极盛地喊道：“大不了那就破罐子破摔，现在大家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老子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不怕被那些老家伙们看笑话，老子更不怕，来来来，谁怕谁！”

许是鸢鸟的火气还有些效果，只见其马上就换上一副“非要逼着老子生气”和“算你识相”的模样。

所谓“笑逐颜开”，放在鸢鸟身上，那便是红眸微眯，鸟喙微张，扑腾乱跳，喜形于色。

下一刻，鸢鸟再转头，瞧见小姑娘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时，还是一下子那开心模样就被压了下去，红眸之中露出一丝不忍来。

只见它拍了拍羽翅，飞到步履蹒跚，缓缓向前的小姑娘面前，也倒是没有如时常那般说些风凉话，而是直入正题，“放下他吧，他不会有事，老头子不可能会眼睁睁地瞧着他死去的。”

正经一句话，立即便破了功，“老子能救他！”

一只羽翅叉腰，一只羽翅拍得胸脯啪啪响！

闻言。

彩蔷薇终于是呆呆地转过头来，面容之上，满是希冀之色，“那，那快点，快点啊，相公他，他就要不行了，既然还有办法，那你还在等什么？‘无上金丹’？还是别的什么？你说，你说，你告诉我，血鸢，血鸢，我求你，求你，真的，我，我给你跪下，你要什么，我都努力做到...”

鸢鸟撇过头去。

男人跪，女人哭。

世间最是见不得的两座山。

但鸢鸟并未卖关子，仍是开口道：“不用，不用，把他放下，离得那朵白莲远点就行了，然后你就自己成就你的‘无上金丹’，你跟来也没用。”

彩蔷薇才露惊喜，“是要下山吗？”

“下你个头啊，下去了你还要不要‘无上金丹’了？那么多势力都盯着呢，你这么一搞，那么多势力的铺垫，算什么？儿戏？还是过家家？为了它，你不是也差点就死在山腰上？那么多努力，是不是都要白白浪费了才好？”鸢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小混蛋当真都是脑子缺根弦吗？

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的。

想到此，鸢鸟就更加无奈了，毕竟不管是以山上年轮，还是山下隔世来讲，两个小家伙到底还是属于趴在父母膝畔，该好好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啊。

可现在，他们已经经历足够多了，都已经是寻常人一世，甚至几世都经历不完的境地。

如今还能保持这份初心不变，便是连它都觉得是难能可贵。

彩蔷薇顿时抱着十一抬腿便想跑，可似是想起怀中少年状况，又缓缓放下，然后又如之前般，回头，小心向前一步一步走去，只是这一次，到底是笑容如化春风，“不白费，不白费，只要能将夫君救下，如何能言浪费呢？”

眼波流转，温柔如水。

鸢鸟极速扑扇了几下翅膀，直接飞到了小姑娘身前去，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它只觉得自己都快要嫉妒的发狂了，要是再听下去，说不定它就要想飞下身去，照着十一的脑袋狠狠踹上两脚，“他何德何能啊，有如此赤心女子相伴？”

待得又往回走了数十步距离，鸢鸟般挥翅让小姑娘停下，将少年放在了脚边，自己双膝跪下，目不流转。

鸢鸟眼见彩蔷薇还跪坐在十一身边不肯走，便是连眼睛都不肯抬一下，顿时更生气了，“你还杵在这干啥？有用？”

彩蔷薇茫然抬头，急切问道：“快救救夫君啊。”

两个人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嘛。

鸢鸟落在十一那满是血污的胸膛上，一只黑羽叉腰，另外一只黑羽伸出，指着彩蔷薇没好气道：“你在这，本鸢还怎么救他？你既然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你就不知道你在这只会害死他？”

只会害死他！

彩蔷薇一瞬惊恐，双手捂着嘴，下意识站起身来，“怎么会？奴家怎么会想要害自己的夫君？”

鸢鸟摆了摆手。

彩蔷薇一边流着泪，一边一步三回头地向那朵白莲走去。

目中不舍，浓郁成实质。

便是连她自己都不知晓，也愤恨老天不公，为何她心中期盼已久，心心念念的与夫君再相见，到头来却是此番惨淡光景？

到底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眼见彩蔷薇越行越远，最终在白莲之下盘膝坐定，鸢鸟这才叹口气，口中喃喃骂道：“要不是糟老头子还有我的命，都在你手上，真想就这么直接给你踹到山脚下去，你这小子，艳福真是不浅，真是够让人嫉妒的。”

这一刻，鸢鸟心中忽然间便又想起一道苍老至极的老者声音来，“罢了，罢了，带他下来。”

鸢鸟在闻言之后，鸟眸之中竟是破天荒的露出一丝不好意思来，张了张鸟喙，却无言声。

然后在下一瞬，鸢鸟便连通着十一一起，突然间消失不见。

远在白莲之下的彩蔷薇看似坐定，实则一颗心思仍是全关注在十一身上。

毕竟鸢鸟并不知晓的是，彩蔷薇生来便有着可以洞察人心的能力。

以至于对于周遭环境感官，敏锐之至。

所以此时的彩蔷薇虽人坐在白莲下，可手中动作却是双手合十，默默念叨着几句祈福之语。

而在她心湖之中，那另外一个彩蔷薇，此刻也同她一般，双膝跪地，双手合十，默默地为自家公子祈福。

至于那朵让世间无数人趋之若鹜，代表着“无上金丹”的白莲，此刻在彩蔷薇身前，竟然只是若那“背景陪衬”一般，那些淡淡白色的光辉，将小姑娘整个人都映照着散发着迷蒙光亮。

恍若月光下，神人。

在鸢鸟和十一消失之时，可能任谁都没有发现。

那些原本遮着血阳的血色云层忽然间便开始滚滚而走，那“遮天蔽日”之相转瞬即消，然后那些若被飓风吹走，滚走一边的血云，好像又一下子便飘到了处在在天际另外一边的血月周围，将那本是裸露在外的如钩血月给完全遮蔽了进去。

如此一幕。

瞧得山脚之下，那数十位修士齐齐瞪大了眼，震惊非常，不知是何故。

可能付南在隐约间猜测到了些许缘由，可这缘由连他自己都不信，很快便摇了摇头，让他给抛却了去。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些。

而在血云之上。

这一次，便是连付南的识念，都不曾探查得到，也便是更加无人瞧间无人知晓的是，在天一边的那尊如钩血月，在十一和鸢鸟消失掉的一瞬，一齐缓缓消散。

不知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