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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话如刀刀犹锋利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4967 字



......

窥天测意总半分,另有半分总惊人。

......

暮色里。

鼻青脸肿,连站立之姿都要保持不住,整个身形都摇摇欲坠的少年,站在这个大洞边上,悄然松了口气。

没死就行。

但心头之上不可抑制地扬起庆幸和怒火无数,就像心头之上,住了阴阳之隔,相互对垒般,两军均是排兵布阵,遥遥对峙,势均力敌。

既是庆幸于郝书生并非将这些交情情谊弃之于不顾,而且既然如此发狠揍他,那么想来也不是楚门来此打头阵的探子。

但他又愤怒于郝书生下手没轻没重。

简单说来,就是觉得自己挨欺负了。

鸢鸟从房顶上扑扇着翅膀飞下来,飞到他身前,站在他肩膀上,摇头晃脑,幸灾乐祸,“舒服不舒服?”

十一微微张了张嘴,连话都说不出。

他嘴中猩红一片,血肉模糊,连门牙都掉了三颗,别说说话,就是稍稍喘息,都漏风。

而且这种摆明了是挖苦的问题,他压根也没心思回答。

但鸢鸟不依不饶的,又开始絮絮叨叨,“真是好啊,本鸢这次总算是泄了心头之火了,总算是有人有本鸢一半的真知见灼,知道你小子净干些没头没脑的莽撞事,至于做了之后,事情坏不坏,你都还不管,留下烂摊子给我们收拾。”

鸢鸟说到这一扬鸟头,“我们是你爹啊?就乐意给你擦屁股,我看这位郝掌柜不错,是个性情中人,很对本鸢的胃口,若非这次本鸢是没办法,说不定本鸢还真想尝尝跟他一起闯荡江湖的滋味,肯定你比这么个闷葫芦瓜来的荡气回肠的多。”

鸢鸟觉得这段时日,可算是让他将一直憋着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这要是不好好发泄一下,把该说的全都说上一遍,那他简直都对不起自己吃这么大苦,谁知道下一次再有这种机会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本鸢告诉你,你还真就别不服气,事实就是这样,这一次你莽莽撞撞的杀人,尤其是杀不周山的人,本鸢知道你仇恨多,恨意大,可也得为自己的小命考虑考虑不是?况且你杀上这么两个小喽喽,当时是觉得很爽,觉得自己收利息了,是英雄好汉,可现在呢?还不是让人家给追得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无处可藏?”

鸢鸟一拍头,犹觉他这些如刀言语,不够锋利,然后硬是要再加上一块磨刀石,将刀打磨的再锋利些,“你瞧,我都忘了,你本来就是丧家之犬,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处境不行了,还不长记性,难道还要本鸢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提醒你不成?到时候你真死了,你是一了百了了,可那些源头呢?你的大仇人们可全都逍遥着呢,都在说这个疯子死了都是活该,活该下辈子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你说你亏不亏?”

鸢鸟越说越起劲,到得后来,连他自己都被自己说得有些动容,有些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的意味。

这些经历,还真不算是鸢鸟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亲眼见过,也亲身历过,最后那些被称为是“苦果”的莫大苦头,他也都吃过。

但是少年不搭理他,或者说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用来陪他说这些无异于是“坐而论道”的有的没的,有这会时间,他还不如好好休息休息来的实在。

对于他自己所做之事,看起来是他这边全然不占道理,在做事之时,不管是目的还是过程都是那不长脑子不长记性的冲动之举,但事实上是,少年明明白白的知晓自身,知晓自身到底几斤几两,若是他一味想些什么大局观,想想那些书上所教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大道理,那他可能这辈子,都再没有能够报仇的机会。

最后到得他郁郁而终的时候,说不得嘲笑他死不足惜的人,还会再多上几只小鱼小虾米,对于他而言,到那时那才算是真正的亏大了。

只是这些他不与鸢鸟说。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

鸢鸟,自家师傅邱楚子,包括菩桀老爷爷,哪一个不是已经活了百年之久,甚至菩桀和鸢鸟还要更久远些,千年乃至于万年之久,也正因为他们走过山山水水太多,活过的年岁太久,才会有如此底气说上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豪言壮语。

可他呢?

十载之后,每想多活上那么一天,都是他需要拼去了性命强行赚来的。

寻常炼气士,轻描淡写的一句“十年”,于他而言,却是如同十座断界山那么高。

不免得让他有些灰心,觉得自己会上不去。

至于那些该争取便争取的话,他虽然也不会当做视而不见,可实际上往现实来看几眼,不是那么回事。

挺苦的。

所以少年沉默。

他一瘸一拐地向大厅走去,走时连腰间三尺锈剑都解下,当成拐杖拄着。

即便如此,如此短暂的距离,仍是让他走的步履维艰,每一步,都像是在翻越一个山头般。

待得这一人一鸟行至楚门的大堂正厅。

十一是径直走到这里来的,他知道郝书生一定会有一个答复给他,不然不会出手那么重。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才走到大堂正厅口,所见一幕,让他差点就忍不住,好不容易稳定下的身体,直直向后栽倒而去。

原来他所瞧见的竟是一张直径直有一丈宽的巨大圆桌,在正厅中间摆放好了,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丰盛美食,山珍奇妖,飞禽游鱼,他见过的,没见过的,但凡能吃的,基本上都全了。

便是单单瞧着这桌子佳肴,便能由衷赞叹上一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而郝书生此时正在正面对着他们的方向,桌边而坐,然后大快朵颐,在瞧见少年和鸢鸟走来时,还极为热情的一手拿着一只流火鸡腿,杵在嘴里,一手比了两个请的手势。

眼神示意两下。

没说话。

顾得吃鸡腿呢。

而在正对着少年和鸢鸟的桌子上,正有两副碗筷还有两张椅子。

显然是早早便准备好了。

瞧见如此一幕的鸢鸟鸟眸中红芒大盛,鸣叫一声,眸中露兴奋,“你这老小子,真是不厚道,此等美事,竟然不直接叫本鸢。”

然后他直接从十一肩头跃起,跳到桌上,同郝书生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用啄的。

剩下十一一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但他的肚子,已经代替他发了言。

到底是饿了。

加之一直心中有气的他,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简单道理,难为了谁也不能难为自己的五脏庙不是?

于是少年拄着“拐”,一样一言不发,步履维艰地走到桌边,在坐下时费了好大的劲。

坐下站起,坐下站起,来来回回好几次,才真正坐到座位上去。

原因无他,屁股疼啊。

在一旁吃的酣畅淋漓的鸢鸟,若非不愿半点放过这些美食佳肴,此时瞧见十一这番模样,说不得又会捧腹大笑了,可即便如此,鸢鸟在吃食之时,仍是被少年所引动,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一直都没停过的鸟喙之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来。

那是一种自己忍不住在发笑,偏偏嘴巴里有食物又笑不出的模样。

可当真算是痛并快乐着了。

至于郝书生,一样如此。

但少年对于这俩货的表情,直接选择了视而不见,在终于坐下之后,直接将桌上的碗筷扒拉到一边去,然后一手拿起一只流火鸡腿,一手拿起一只不知名妖兽的翅膀,小口小口吃起来。

少了三颗门牙,加之力气实属少的可怜,使得他吃饭的速度,到底是连鸢鸟都远远不如。

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好几个年头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吃食了。

实际上他打从进入永络雷泽开始,到现在从永络雷泽走出,实则不过才过两三旬,可在十一感觉里,这几旬之慢,就好似已经让他过了两月有余。

他颇有种世间才一日,山中已一年的荒谬之感。

郝书生出手不轻,少年每一次张嘴,都疼的他龇牙咧嘴,可许久没有吃到美食的诱惑又颇大,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算是痛并快乐着。

吃饭之时,一直无话。

待得酒足饭饱之后,十一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因为他已是气力用尽,疼的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人事不省。

郝书生瞧着如此模样的十一,终于是面露出一丝无奈还有一丝哀怨,特别想仰头骂骂贼老天,怎的就如此对待于他呢?

偏偏就让他和这混小子命运相连,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凄凉境地,现在这小子是天下公敌,人世间大大小小,几乎所有宗门,包括楚门,都在追杀之。

然而十一这么个三境修为,哪怕真是个千古难遇的一位修道天才,能够在如此年纪便气武双修,成为最强三境修士,就算是他日后成就也不可限量好了,可这又能如何?

三境就只是三境,能打得过四境,还能打得过五境不成?

别看在世俗凡间寻常的五境大炼气士,就会被称之为大宗师,在一些小国小城之中,这样的大宗师便已经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说不得还是那一小国的最强战力,受到万人敬仰。

可江湖之大,这些小城小国到底只是一座很小很小的江湖庙堂,更大更广阔的的天地中,这些第五境的大宗师,也到底不过是沧海一粟。

到时候追杀十一之人,只怕最低都是在如此层次,那这不是坑他是如何?

郝书生一直觉得都是当初从精绝分殿之中,出来之后,所发的那几句牢骚,结果不小心“口含天宪”,让天道老爷信以为真,然后震怒降下罚旨,让他在这座人间多多吃些苦头。

现在的郝书生,对于他当初那些脱口而出的“混账话”,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用“后悔”二字来形容了,更多则是,对于那些冥冥之中的大道规则,一种油然敬意和畏惧。

鸢鸟眸中红芒不断,瞧着陷入沉思的郝书生笑意渐浓。

大有一种“我见青山多妩媚”的诡谲之感。

然后鸢鸟口吐人言,指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十一,打趣道:“郝书生,你打算如何处置于他?”

鸢鸟还在怂恿他,“要本鸢说啊,直接杀了了事,你既不用在这自哀自怨,又不需被那些无聊透顶,也叫人烦恼至极的规则给缠身,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郝书生下意识苦笑道:“怎么可为呢?”

但下一秒他震惊莫名,甚至还因此直直站起身来,双眼死死盯着似笑非笑的鸢鸟。

他身后的椅子在这一瞬化为齑粉。

杀机弥漫。

鸢鸟对于郝书生那些狂暴的杀意,直接选择视而不见,更加不以为意,“怎么?将我一起打杀了,就没人知道你心思里的龌龊事了?”

郝书生脸上阴晴不定,但不可否认,这一次,他是真的冷汗直冒,汗流浃背,只一瞬,他后背就尽皆湿透了。

一直以来他最是引以为傲,也同是他最大秘密的事,是怎么被人给知晓的?

难不成这只鸟还会窥测人心?

还是会些释家最是讲求的“因果”神通?

若是如此,那这只鸢鸟该有多强?

须知“因果”神通,欲要施展条件之苛刻,便是让早早便见多识广的郝书生自己看来,都要暗自咂舌。

还会念叨上一句,“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复杂的神通存在?”

郝书生不明白,更加无法想象。

他死死盯着鸢鸟,一言不发。

之前是自己不想说,可到现在他想说了,却又说不出来了。

鸢鸟咧嘴一笑,眼中红芒大盛,声音忽悠悠,一语道破天机,“那天在小泥巷中,那几道晴天霹雳...”

鸢鸟言之于此,故意顿声。

郝书生听闻此言后,鸢鸟不过才说到这,他便一屁股瘫坐在桌边,苦笑道:“前辈果然对此知晓的一清二楚,此事一直都是晚辈心病,不知该当如何,更不知原因为何,还请前辈相望告知。”

从蹩脚扈从到前辈,郝书生对于鸢鸟的看法转变,就在这一句话之间。

之前他暴揍小十一时,鸢鸟在一旁的屋顶上,津津有味的瞧,那时候他还没觉得如何,只觉得鸢鸟不过是一只修出了些许灵智的妖兽而已,加之鸢鸟的修为很是模糊,一只在人境和地境之间来回转换变动,这让郝书生更加嗤之以鼻。

觉得这鸢鸟肯定是修行了什么蹩脚的能够隐匿修为的法术,是在他面前“耍大刀”呢,自然不屑更多。

这也是为何他明显对这鸢鸟有些另眼相看,觉得有趣,可最后还是只是瞥了一眼,就没了下文,原因就在于此。

但现在在这只鸢鸟一语道破天机时,他顿时惊醒,还有种后知后觉的惶恐之感,这让郝书生不敢再继续怠慢下去,顿时心生恭敬,将之前的小心思,全然都丢掉了去。

对于郝书生的反应,鸢鸟很满意,但生性爱显摆,喜欢这些“我辈暗中高人一等”的他,仍是故作谦虚地摆了摆羽翅,然后道:“没什么前辈不前辈的,都是后辈抬爱罢了,至于那几道晴天霹雳的原因为何,你只需要知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是,至于其天机如何,我便是敢说,可你敢听么?”

鸢鸟似笑非笑地瞧着郝书生。

郝书生听到这话反而长长舒一口气,略微整理了整理仪容,气沉丹田,较之之前,气息顿时沉稳了几多,“不敢。”

如释重负。

鸢鸟指着倒在桌上的十一开口笑道:“对于他,你倒是不用担心颇多,他虽然看似长生桥已烂,但他后面所行路,自然有人给铺设,你与其在这乱操心,还不如早早加入到铺路人之中,对吧?”

郝书生忽然恍然大悟,连说好几语的“原来如此”。

但紧接着便又是一副哀叹苍天有不公的模样,觉得自己身世凄婉不说,还命运多舛。

鸢鸟顿时笑骂道:“你跟他比,幸福死了,别在这恶心人,滚滚滚。”

郝书生神色复杂地瞧了小十一一眼,抱拳行礼之后,抱着小十一走出正厅。

留下鸢鸟沉思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