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络雷泽。
大战落幕后，只剩下满地疮痍和萧瑟风。
不管是对于大妖族来说，还是对于人族修士而言，如此结局，甚至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局都不算，当真是属于那任谁都无法接受的“两败俱伤”的惨淡结局。
对于两族而言，都不是最好结尾，甚至可以说是最坏结尾也不为过。
毕竟死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这一次的永络雷泽之行，人世间中，各大宗门子弟，包括一些资质甚高的江湖散修，两两相加之下，至少有一大半之多的天才修士，永远葬身于此。
比如“灵剑门小五虎”，在此行之后，再回去就变为了“小四虎”，甚至是“二虎”，或者仅剩“一虎”尚存。
再比如说臭名昭著的清风峡石天，日后山下市井江湖至少可以安静祥和上数十年的光景，百姓安居乐业，享受那为时不多的盛世之景。
日后江湖之上，便再也听不到他们的传说了。
可江湖上仍还存在的人烟，那些依托于这些“英雄好汉”而存的市井众嘴，大都免不了唏嘘极多，当然也可能是些大快人心，大肆饮酒庆祝时日极多的痛快之意。
可不管怎样如何，到了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该是下田耕耘，还是该是开门迎客做生意，转眼就会回到正常。
天下江湖，大都清水相近，只要人还在江湖，那就是记性极好，甚至好到连那些“英雄好汉”或是“大恶魔头”本人都咂舌的地步。
可若是人一旦失了江湖，那记性之差，一样令人发指。
大浪淘沙，总有来之，总有去之，即便是些沉淀，可架不住深不见底啊。
除开死人之外，倒是也有那么一小部分尚未死绝，便是比如早早便依托符箓逃出永络雷泽的柳剑南或者药千道，再比如光头小童之流。
可这些人即便尚未死，也依旧被人打坏了大道根本，道心心湖被人给搅的天翻地覆，再不复当初那一汪镜湖清水之貌，便是再无追求大道之理，最终只得沦为那些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是废人之属的寻常修士。
对于两族而言，不可谓不是损失惨重。
可以预见，至少再往后推上数十年，江湖都会呈现出一种“青黄不接”的诡谲之态。
不可谓不是那“乱世将起”的前兆。
但得失之间，却又并非是两道泾渭分明的界限之隔，而是巧妙至极地混杂在一起，是那福祸相依的情形。
比如死去人之多，到底都是些“寻常天才”之流，那些本就被烘托至极高地位的“真正天才”，经此一番之后，地位愈加出尘脱俗。
甚至有望在日后，同那些老牌的圣人之属，掰上一掰手腕。
在彩蔷薇终于将自废修为重新修回，甚至还由此更进一步，总算是如愿所偿，成就了那“无上金丹”之时。
天地有异象同出。
震撼人心。
远在距此地数千里之外，在雷泽七大主灵地的千机之地的一座小洞天中。
突然便有一道直有那百年巨树般的剑气白虹直接穿透了小洞天同外界的界域相隔，进而又冲天而起，直冲天际而去，似是要将这座小洞天的天顶之地，再继续破开而去。
声势浩大且骇然至极。
这一刻，整座永络雷泽，无论是妖兽也好，还是前来寻求机缘的修士也罢，不管是在何处，只要头顶见青天，无不心生感应，然后下意识抬头向着千机之地的方向瞧去。
在瞧见那道剑气白虹后，又无不暗自羡慕，心生嫉妒，也有些杀意极盛，还有些兴奋欢呼之辈。
人间百态尽出。
显然这些修士尽皆知晓，能够伴生有如此天地异象，显然又是一位突破修为桎梏，成功“昂首登山”，成为那金丹境的大能修士，横空出世。
一些见过付南，或者说知晓付南在此方天地存在之人，或是大妖族修士，无不夸张叹息，然后苦笑连连。
不可谓不是那有心有杀意，却无力回天。
第二个了。
无不预示。
乱世将起。
百家争鸣。
......
周身有剑气环绕，白虹冲天际之外。
......
此时在永络雷泽的七大主灵地之中的千机之地。
在此地能够成就“龙眼金丹”的小洞天之中，已是失去所有灵韵环绕的四灵升仙之上。
正有一个背悬蓝色古朴长剑，一身华贵劲装，盘膝而坐，头戴玉簪的俊秀少年，正双手掐诀，炼气运功，为才升上的境界，稳固自身。
瞧其双手掐诀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潇洒至极。
其周身鼓胀不休的气势，随着掐诀，逐渐趋于平稳。
在他身后，还有一柄水蓝色长剑，那道冲天而起的剑气白虹，便是由此发出，最终再接连到少年周身之上，成为人剑合一，一起带动剑虹直指天。
而在他身前，四灵升仙之下，正对着少年的位置，还有两头显现出真身的大妖，正匍匐跪地，瑟瑟发抖。
一只有着六条尾巴，绒毛极多，眼神灵动的白色狐狸，还有一只眼神木讷，棕灰色的三丈巨熊。
仔细瞧去，正是那最后再来此地，寻求“龙眼金丹”机缘的不周山林焱，还有那只情真意切，但智力并不高，就连眼神也有些木讷的抱树熊，最后则是那只修为不高，因为性子有些灵动跳脱而差点死在林焱剑下的六尾妖狐。
此时两头妖兽虽然匍匐在一起，但抱树熊的身形明显地要靠前一些，正巧侧身挡在了林焱和那头六尾妖狐中间。
到底是时时刻刻不忘保护于她。
两头妖兽噤若寒蝉，身上绒毛根根直立而起，偶尔还有雷光在其上隐隐环绕，然后两头大妖便会不自觉地颤抖上几分，显然之前雷劫余威尚还在。
两头妖兽时常还会悄悄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瞧上一眼正在打坐行功，稳固修为的凌焱，接着露出一些极浓的感激和敬畏的神色来。
可能是怕极，也生怕打扰到凌焱静心打坐，稳固修为，两头大妖此时便是连窃窃私语都不敢。
片刻之后，林焱周身气势骤然一收，然后他睁开双眼，在他双眼之中猛然迸射出两道细小的水蓝色剑芒，剑芒直直穿过小洞天的墙壁，将小洞天的墙壁直接炸出了两个至少有着五丈大小的大洞来，接着去势不停，又向天外射去，眨眼间，再不见了踪迹。
只在虚空之中留下两道长长的剑芒。
在这之后，他身后那柄水蓝色的飞剑，也若接到指引般，骤然飞身向前，剑尖指天，接着一道蓝色剑虹从剑身之上迅猛汇聚。
最后汇于剑尖一点，剑虹光亮愈盛，隐隐有着骄阳刺目之意，待得剑意升腾到顶，剑尖之上的那点剑虹，一样同之前他眼中那两道小剑芒般，骤然间直射而出，在那本就已经有了两个大洞的小天地墙壁上，再度炸出了一个至少有数个大洞相加之下才堪堪有的大洞之后，拖拽着长长剑虹尾，眨眼间消失不见。
剩下那两头妖兽，在这先后三道剑意之下，浑身绒毛根根直立，大气不敢喘息。
可见其威势之盛，比之付南破境之后的“龙眼金丹”，强了不知多少倍。
凌焱佩剑实际上名为“左右”。其意取自，剑修分左右，最终还是“无人能出其左右”之意，不可谓不是霸道绝伦。
至于凌焱自身，因为有着不周山二长老在背后撑腰，自身志向不说如何高远，可也至少要比人世间中大部分剑修要高出极多。
至少这一句“无人能出其右”，便已是让世间大部分剑修说不出口，甚至便是连想，都未必敢想。
待得他神魂渐稳定，肉身也稳固，一身真气也由奔腾水流海浪重新化为安静小溪之后，他缓缓起身，但其嘴唇微动，听着很像是在默默念叨着什么，声音碎了些。
仔细听去，其嘴中那些言语，到底是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原来他仍是对那些“药谷混蛋”气愤难消，骂骂咧咧地说些一定要去找时间挑战药谷全谷上下，上自祖师，到下至入门杂役弟子，誓将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全都斩于剑下，以报今日损失之仇。
然后他又开始默默念叨着自己今日多花了多少“冤枉钱”，数着数着，似是数至心疼处，脸上愤恨愈盛，周身环绕剑气便愈加紊乱不堪，甚至一些脆弱些的灵植，直接就被斩成了数段还多，可见其杀气之盛。
凌焱如此一幕，给那两头匍匐在地，早早便显出真身的大妖瞧得是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再之后，凌焱骂够了，絮絮叨叨的念叨够了，便一个跃身起跳，身形飘逸若展翅飞鸟，他跳下四灵升仙，潇洒至极的少年稳稳落在两头大妖面前。
他瞧着那两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大妖，伸手抚了抚额头，显得有些头疼。
随后暗自琢磨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腰间方寸物，可能最终仍是觉得肉疼，或者是不值得，总之最终他什么都没有掏出来，只是张嘴开口告知两头大妖日后要好自为之，能够生存活下去，到底是比什么荣耀之类的好得多，毕竟能够活着，那便是万事有望。
说着说着凌焱便又抬起头来，这些话，到底是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大他许多，但事事护着他的少年来。
于是凌焱一下子便没了再说下去的性质，整个人一下子显得有些病恹恹的，最后只是匆匆忙忙地说了句，他要走了。
但在他抬脚之前。
抱树熊虽然憨傻蠢笨，可却是极其记恩情，对于凌焱刚刚在渡劫之时的慷慨馈赠，包括再在之前对他们这两头可以说仇恨不共戴天的大妖不杀之恩，甚至还让他们活命，以及帮助传道之恩，铭记于心。
只是他毕竟不知该如何表述，该如何说，当下便对着凌焱闷闷地磕了三个响头，以表敬意。
结果被不耐的凌焱一脚踹到墙边。
凌焱就此消失不见。
剩下两头显出真身的大妖，神情恍惚，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