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院中，烟尘弥漫，不见蛮鸡真身。

老黄狗申屠则蜷缩在墙角，有些畏惧地瞧着院落中的阵阵烟雾。

待得尘埃落定。

蛮鸡已至十一近前。

一爪举起，笑容狰狞。

远处墙边的申屠眼见如此，先是大喊了一声，“蛮鸡，你敢...！”

但蛮鸡不给他说接下来那些话的机会，抬爪往后一扫，一颗石子便以急速划过半空，准确打在了申屠的下颌上，力道之大，直接将申屠的下颌给打的移了位。

申屠疼的龇牙咧嘴，心中怒气翻涌，蛮鸡接二连三的强词夺理，如今更是一点活路不给他留，叫他眼中也露出了鱼死网破的狠厉。

紧接着他四只狗爪的爪趾，开始微微颤动，同普通的气急发抖不同，这次颤动有迹可循，瞧着似是在拟人手指，结印。

同时他心中也开始默念一些晦涩难明的深奥口诀。

很快他自己好似变作了一个风暴汇聚的风眼，叫他四周原本惫懒无比，四处游荡的灵气，开始围绕着他缓缓旋转。

中间不断有着丝丝缕缕的灵气想要向申屠头顶百汇处汇聚而去。

但每次灵气游荡至半，就如同是被某个瞧不见的大手，给愤怒拽回去，又或是好似这些稀薄灵气如自生灵般，在不断试探着申屠这位新容器，是否足以容得下他们栖身。

不过随着申屠所默念口诀的语速愈发地快，这些灵气也渐渐开始抵挡不住这个临时“风眼”的吸力，一点一点向其头顶百汇汇聚而去。

这是一种名为“转龙身”独门秘法，可以调动身体中干涸已久的经络，以一种同杜凌峰和蕴珏进入此方小天地时所使用的极为相似的方式，绕过此方天地规矩的阻碍与探查，悄然汲取天地间的稀薄灵气。

此秘法可以说用处极小，因为并不能像寻常的修行法决一样，只要潜心修行，哪怕进度极为缓慢，也能够源源不绝，如同细水长流般的一直汲取灵气。

事实上，此秘法就只能汲取此间天地间本就稀薄的灵气中的极小一丝。

这就好似是只能行走于黑夜院墙和屋檐的小蟊贼，主人家是绝对不会为其大开门户，大摆宴席来热情招待的。

相反，小蟊贼在主人家偷偷摸摸之际，还要时时刻刻提防主人是否归来发现。

最重要的，是小蟊贼想要盗取宝贝的这户人家，从来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是毫无阴暗死角的大户人家。

所以通常情况是，小蟊贼或是气运极佳，亦或是主人家不愿同这种可怜的小人物一般见识，而且在小蟊贼拿了点东西后，倒也不会因此便对其赶尽杀绝，只是将其赶出家门，是少不了的了。

若是放在洞天之外，这种垃圾秘法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在这里，却是连天级功法都难以相比的顶级宝贝。

原因很简单，想要燃烧寿元，也要有灵气为引，不然纵然有术法心决，也是枉然。

很快申屠心中有了喜意。

他渐渐感觉到头顶百汇处，热气凝聚。

灵气聚集于百汇，这便是秘法第一步已经成功的标志。

原本他自己都对这秘法抱有迟疑的想法，是否成功，也是他万般无奈之下，孤注一掷之举。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只施展第一次，便能成。

接下来他只需要控制着这丝丝缕缕的灵气，游走他全身经络，待得运行一个完整的大周天后，秘法便成。

到时候他便可以借由灵气为引，燃烧寿元，同蛮鸡最后一次拼个鱼死网破了。

但在这时。

蛮鸡的声音犹如来自森罗殿中的阎罗宣判，悠悠响起，“申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动作？”

蛮鸡满满转头，眼神戏谑，“但你似乎并不知道，何为天命循环，何为命数已定。”

“咻！”

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申屠额头向上三寸之处，将申屠刚刚才汇聚而来的一缕灵气，砰然打散。

正是百汇穴。

“噗！”

灵气一散，已是行功一半，正处在关键时期的申屠，顿时遭受秘法反噬，一大口黑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落在地上，散发出阵阵腥臭气息。

申屠怒目圆瞪，想要对蛮鸡破口大骂，但却因下颌脱臼而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终因为一口气憋着没放出来，反而又引动体内一阵气血翻涌。

又是一大口血。

两次之后，申屠终于是精气神三物，全都倾泻了干干净净，此时的他，说是强弩之末，火之余烬，不为过。

直到此时，申屠终于目露绝望，万念俱灰，心中暗道了一声，“完了。”

因为有命在身，申屠和十一之间，自从十一一脚踏足此方天地后，便如同是巧手木匠手中所雕的“难人木”，虽无摆在明面上的因果连接，但暗中，却早已是形如一体。

二者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惨淡境地。

便是申屠想要狠下心来，一斩而断，也绝非是他一厢情愿便可之事。

申屠有些懊恼，心中也有些怨愤那位飞灵大人，不由得暗自腹诽，飞灵大人，你还在磨磨蹭蹭个啥？若是为了故意考验我，大可不必那十一那小子的命，这么重要的事来做赌注啊，退一万步说，主人的心思你还不懂？那岂是只有我同那十一小子命数相连？可不是连你飞灵大人，也泥足深陷，难以自拔的？到时候主人怪罪下来，我是死罪难逃了，可你飞灵，不也是一朝大道断绝？以主人的性格，岂会还留你肆意人间？

再退一百万步说，那时候你便是早早告诉我一炷香，哪怕半柱香时间，也是好啊，何必会酿成眼下这般惨剧？

若非先前他跟着飞灵大人去将靠着一点点歪门邪路，擅自闯进这座洞天小福地的杜凌峰和蕴珏两个小蟊贼，给赶出这方小天地，耽误了些许时间，或许他便能够在蛮鸡到来之前，先一步将十一给隐藏起来。

不能说就万无一失，但距离出现眼下这般已是绝境的情况，肯定还是有些余地的。

眼下，若是飞灵大人迟迟不来，那真是任何机会都没了。

申屠连连哀叹，时也命也，不可不从。

申屠没了威胁，蛮鸡转头瞧着十一，笑着问道：“你可还有遗言？”

十一低下头想了想，没想出来个什么所以然来。

他这次对于身死道消，倒也没了之前那般患得患失的感觉，许是经历的次数多了，生生死死的，反倒是不那么看重。

脑子空空如也，就好像是，寻常农户家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就那样了。

不过反过来说，若是每次都搞得大惊大哀大叹的，累也不累？

何况这么久的时间，自己闯荡江湖，不能别的没学会，就只学会了怨天尤人吧？

终究还是要学到点江湖经验的。

到底还是成了老道的江湖人了啊。

想到这十一忽然自嘲一笑，抬起头来，瞧着蛮鸡说了一句迄今为止，算是他唯一一次的漂亮话，“闯荡江湖，生死自负。”

蛮鸡笑容灿烂，“说得好。”

一翅落下。

落于半空，于十一头顶仅有一尺之处，戛然而止。

远处，一道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清脆声音，悠悠传来，“申屠，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道黄绿相间的细小身影，随音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