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春，发了新芽的林子稍稍露出绿意，冬眠的动物逐渐苏醒，北方的冰河日复一日再一次升温融化。丛间，几只躲藏的野兔在人迹罕至处悄悄觅食。

与这安静的氛围不同，在一处小小的村落正鸡飞狗跳，人声鼎沸。

“来人啊！来人啊！都来看看啊，这从地狱阴间跑出来的魔鬼！”

“长成妲己的模样，是要把所有人都害死才甘心情愿。”

“都一起上，不把她弄死我誓不罢休，这扫把星……”

小凉从昏迷中清醒，还以为正在宿醉中，谁知全身上下除了酸软，更多的是被人殴打的疼痛。

这完全是被群殴的后果！

她立刻醒悟，方才恶狠狠的咒骂对象原来是她，平白无故的，被人又打又骂，只怕圣人也受不了。

倒地的她勉强撑起身体，以怒火涛涛的视线瞪向找茬的人，缺水干涩的唇发出冰冷威胁：“再动一次手，我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头部软骨被攻击过，导致小凉的后脑剧烈疼痛着，视觉也因此下降。

她只能勉强观察面前的人，只见一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中年妇女，手上提着平常家里都有的木棒，身穿暗灰色布衣，头戴着灰蒙蒙的布巾，脚穿黑色布鞋。

适应了光线之后，小凉看清，这又矮又胖的中年妇人肤色极黑，皮肤粗糙，执着木棒的手抖动着，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用力过大的后劲。

想到这，小凉简直莫名其妙，只能用比妇人更狠厉的眼神逼视。对于毫无道理的挑衅，只能用暴力解决。但此时小凉体力尽失，退而求其次，选择用气势压人。

她拖着面似的腿缓慢站起来，面前的人见她被揍得这般厉害还能起身，不由得心虚了起来，有退缩的意思。突然，妇人又想起了什么，咬了咬牙，眼睛一瞪，再次发出尖细难听的声音：“你们瞅瞅，快来瞅瞅……这扫把星一定是害人不浅，成了怪物，不然怎能这么快恢复？赶紧的，咱要尽快解决这个祸害，以后就能安生了！”

附近围来一群人，男男女女，都着古老的粗布麻衣，妇女大都体壮显老，男人大都黑瘦。小凉隐约觉察男人看她的眼光有些不同，让她心底里反胃。

一向理性的她很快适应，视而不见这些蚊虫般嘈杂的声音。奇怪的是，有一个妇人却与众不同，不仅是因为她的粗布麻衣较为高级些，更是因为她并没有上前欺辱，甚至连一个余光也懒得瞟过来，只老远站着，也不肯走。

原来，这女子担负骂名已经有十几年的光景了。她娘本来怀的是双生，生下来一儿一女，活着的只有女儿，据乡下产婆说，这是因为女儿抢占了阳气，更关键的是，杨家一直断着香火，产婆想象力丰富，说是因为这女儿才导致他们家一直难有子嗣。是以，从她生出来，便有了灾星的苗头。

小凉心里好笑，这肯定是产婆接产技术不够，于是推卸责任，把包袱全塞给一个没有意识的女婴。

接下来的传闻更加奇特了，女婴逐渐长大，有一天，她小叔叔喝醉了酒，半夜没回家，第二天早上村里人发现他死在了山坡下，还是面目全非的。然而小婶婶就开始不依不饶找茬了，说是这女婴把他们家顶梁柱给害死了。至此，女孩儿灾星的称呼算是定下来了。

最后，让人人对她厌恶的是，长大后的女孩好不容易定了一门亲事，也幸亏女孩儿颇有几分姿色，被一个体弱的小青年看上了，谁知定亲后的一个月小青年死在了病床上。

结果可想而知，女孩儿被爷娘赶出了家门，也被村里人嫌弃到不能再嫌弃了。

让小凉评价，这姑娘无非是倒霉催的，别人的麻烦事儿总是能和她扯上关系。

今天这事无非是因为一只野鸡。女孩儿寒碜的家里实在无以为继，她只好把目光转向野树林，幸运的是，她捉到了一只被豺狼咬了一口，半死不活的野鸡，不幸的是，下山的路上，被她小婶婶看见了。小婶婶心有余恨，愣是把野鸡说成自己的家鸡，把女孩儿说成了偷鸡贼。

这年头，盗窃很严重，正逢灾后重建时期，家家户户三餐都吃不饱只能缩减为两餐，遇上偷鸡贼当然绝不放过，誓要严惩。

小凉对于这位名为小婶婶实为泼妇的妇女实在无话可说，无非是县上一个中年老秀才没看上她家闺女看上了自己，就新仇加旧恨，才有了方才一堆上不了台面的脏话蠢话。

不过，对于泼妇，和她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小凉略微思索，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小婶婶，我先客客气气来，您说我偷了您家的鸡，那您告诉我，你们家鸡长啥样啊？难道会是这种全身张黑毛的野鸡？还有，这鸡脚下头粘的草全是半山腰的新草，别的地方都没有，难道你们家养鸡不是圈养而是放羊放牛似的往山上赶？”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毕竟鸡这种动物不像牛养那般温顺，没人会傻的放羊。她小婶婶一时也被小凉陡增的气势和犀利的话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至于那些抹黑的脏话小凉根本不打算理会，说完她扯了野鸡转身就走，在被人大力拉扯了一下，小凉回身，冷冷道：“你再碰我一下，信不信我这个灾星让你们家闺女一辈子当闺女。”

回去的路上，小凉想起那旁观的妇女是谁了，原来是她那软弱的娘，因为嫁给了比自己家多了几两银子的杨家，便低了一头，再加上生不出儿子，更是对唯一的女儿不敢照拂。小凉只替她感到悲哀。

和命运悲哀的小菊一样。

小凉也是因为这混乱的时代，崩塌的朝堂，再一次的更替。

拥有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看着乳白色大撇的少夫人的背影，一向话少的小凉露出了一丝笑意。

姜润自然不知道身后之人的想法，她正为着还未攀登的东华山着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