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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二百零六章 油盐事最磨人心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4243 字



......

神仙不叫山中人,桃源世外有洞天。

......

王剑来伫立当场,瞧着黑衣女子目中带着极为明亮的光亮。

如遇芝兰。

“世间怎会有如此叫人叹为观止的标致女子?犹如遗世独立,也若景上岸芷汀兰的?真是叫人叹为观止,犹觉此间人世行走一遭,不算亏。”

王剑来在桓庭国,行走世间江湖多年,甚至可说,大半生皆是在桓庭国江湖之中浮上浮下,摸爬滚打,故而大致上何种女子他大都见过,像是市坊间的大家闺秀,贫民窟里的锦毛小雀,要么便是烟花酒色之地中的抚琴花魁,风格迥异,各有千秋,多年过来,不说样样精通,可也绝对算得上是对其知之大半,熟悉非常。

如他身边这位狐媚女子,便是他最近极好的新鲜性格,此狐媚女子擅长勾魂夺魄,施展一身魅术,一颦一动间,都叫欲望升腾,欲火焚身,颇有种叫他欲罢不能,或者严格来说,是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爱慕之意。

以至于这段时日过来,还当真是让他体会了一把何为“神仙不叫山中人,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羡煞旁人的日子。

只是在他见着了这位黑衣女子的一刻起,只在第一眼便让他生出一种叹为观止,又惊为天人的震撼之心。

在这一刻,他所见到并一直都认为是人间绝色的女子们,全部成了光泽不再的“落花人”,或者说,于此女子而言,那些“凡夫俗子”便是好似众星拱月,甚至星还是那些忽明忽暗,瞧不出亮眼的渺小边远星,而月却是那实打实的海上生明月。

原因无他。

虽然那黑衣女子没有他身边这位女子性情有妖娆狐媚,可委实太过漂亮了些。

二者相比较时,一如那动人野鸡比高冷凤凰的区别。

于王剑来而言,此间女子若是不入他怀中,枕臂于其他男子,那无异于是暴殄天物,是要同他结下生死大仇的。

王剑来想也不想地便撇开他身边跟随他许久,若是不出某些大的意外,这次重中之重的三年之约过后,在王剑来后半生隐居山林时,此生相伴之人便是只她唯一的狐媚女子,下意识向前疾步行走两步,热切地瞧着那黑衣女子,张了张嘴,无话音。

这位纵意花丛的行间老手,竟是第一次在面对女人之时,不知该说些如何,该如何是好。

以至于那些“手到擒来”或是“欲擒故纵”的法子,全都哑火了去。

一直在旁观的那位年轻掌柜,或者说是那位同这王剑来在桓庭国并称为“天下第一”的愈盛,此时瞧见自己多年至交好友如此模样之时,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了然和苦涩之意,在这一刻思量极多劝说之词,可又觉每一句都是无非必要的废话之属。

在他天人交战许久之后,最终仍是一言未出,只得幽幽一叹,“被你害惨了。”

如今他算是知道这些人为何在今日,聚集于此了。

毕竟他可是世间为数不多的知晓王剑来在一心感悟剑道,突破之前,是已经有了家室,该当稳重之人的几人之一。

王剑来在真正成名之前,迫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因为女子情关已开,不得辜负美人意,早早便已是成家立业之人,并育有一女。

日子虽然不算是如何富贵之家,可有着王剑来这么一位顶梁柱相支撑,靠着家中祖辈流传下来的赚钱营生,到底日子还算过得去。

只是王剑来一心求剑向道,对于世俗之间的亲儿女,重婆娘的这些琐碎感情,包括重振家风,发展家族经济,使之家族节节攀升,向上拔高,不说成为一国之底的大家族之属,可至少也得是某一座城中数一数二的巨门豪阀,这些事实属放不得心上。

说来此事也算是“落花有情,可流水无意”的个中典范,王剑来向来受那正值春心萌动的闺中少女追捧爱戴,早在他武夫三境之时,便因为一身实力尚可跻身江湖之列,加之他素来风流倜傥,放荡不羁,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更懂女子心思,时常便会有些春心萌动的少女,被王剑来所迷的神魂颠倒,忘乎所以,对于王剑来身世如何,甚至直接便会选择视而不见。

故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最是适用于他。

王剑来虽多情,却是并非那滥情之人,在肆意花丛之后,突然发现有朵花多了个花骨朵,这才让王剑来登时傻眼,无可奈何,所以他最终也算是“奉子成婚”,那时候的他倒也并未有何就此断绝和舍弃的歪心思,只觉即便是他被世俗那些柴米油盐之事缠身,可他既然心中纳大道万千,心中有剑意,那属于他的江湖便是永恒不灭。

只可惜殊不知就是世间这些柴米油盐般的琐碎小事,最磨男人心啊。

再到后来,因为想要一心练剑的王剑来,不会也并不专心那些家中祖传下来的赚钱营生,家中店铺时常便是关门谢客,无人打理的境地,即便偶尔几日开门迎客,也是于客带搭不理,店铺之中的货物也由最初的琳琅满目,变为积灰极多,也成了三三两两,零零星星,结果来光临家中店铺之人日渐稀少,门可雀罗,到得最后,本还算赚钱的营生也成了赔钱的无底洞。

于是王剑来一家老小,由此便过上了那一顿饱饭,数顿饿肚的凄苦生活,这才导致其妻女终日为生活所迫,所以日渐消瘦,没有一日好日相伴。

久而久之,其妻女连家门都不敢出,生怕会走到哪里遇见熟人,见之她们不愿帮衬不说,还要冷嘲热讽上几句,最是难受。

被生活所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其妻,也由最初的爱慕心切,甚至愿为王剑来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心思,渐渐变为了埋怨颇多,且视他若仇寇,生活虽然磨平了她的棱角,也可叫其养成了一张并不算作是饶人嘴的贱嘴毒舌。

时常便是拿王剑来同其他同龄之人相比较,然后便对他破口大骂,将他说的一无是处,整天就想着些出风头,行走江湖还有什么狗屁剑道之类的春秋大梦,当真是废物至极之类的云云。

最后大都会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一句,“有什么用?能赚钱吗?你的这些什么狗屁剑道,什么澄澈剑心,能当饭吃吗?”

每次王剑来皆是哑口无言,可也由此使得他对于自身剑道追求,愈发之盛。

于是王剑来心灰意冷之下,决定孤注一掷,抛开妻女,抛开世俗繁琐,孤身钻入山林之中,潜心感悟剑道,求着有朝一日之下,他自己能够破开瓶颈,真正踏入那些江湖正流的宗师之流。

不仅如此,实则王剑来也觉自己这些年岁过来,太过执着于剑道了些,故而对自己妻女难免有些照顾不周,所以他也算是愧疚万分,自然也抱着一朝成就剑道巅峰,便让她们妻女也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从这生不如死的生活苦难之中,脱离苦海。

加之王剑来还觉,自己虽然走了,可他妻子还是正常妇人,每日多劳累些,为人缝制个衣物或是为哪家富贵人家做些饭菜,再不济便是到得那些达官显贵之家做个仆役杂役,日子都还算是能过得下去。

自己这一走,至多不过二三年,不管剑道是否有所成,他都决定了要回来,甚至若是不成,那他甚至当真便是由此放弃自己追求多年的剑道,自此之后,便将家族所传的赚钱营生捡起来,一心一意地赚钱养家糊口。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在他走后,他的妻子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加之心中支柱一朝崩塌消失,身体和心境同时受挫的情况下,整个人的精气神立即便垮塌了下来,大病一场。

自那之后,其妻子竟是一病不起,终日卧病在床,自然无法下地劳作,弄些糊口的营生来养活自己那年仅四岁的小女儿。

于是其家中生活每况愈下,王剑来那年仅四岁的小女儿,就只得挑起家庭重梁。

可年仅四岁的女儿又能到哪里做些赚钱的营生?

而且家中卧病在床的母亲还需钱财治病,更是一笔数目不菲的巨额钱财。

这叫其妻和其女几近绝望,家中但凡能买皆是被人趁火打劫地贱卖了去,所换钱财几乎都为其妻治病吊命之用,只余下极少的一部分,用于一日三餐填饱肚子。

于是时间久了,家中再无可变卖之物,他那原配妻儿,也因为此,就在他孤注一掷之时,因为家徒四壁,妻子卧病在床,女儿又实在太小,又加之世人人心涣散冷漠,人人都觉他妻女是那不可沾染,但凡沾染皆会为自己家中带来厄运的丧星之属,于是他妻女终于是在某一年的料峭春寒至极,因为没有棉衣过冬,结果冻死在了家中。

倒是王剑来自己,在三年之后,一位让世人以为可能就此泯然众人矣的武道宗师坯子,还真就排除万难,在灰烬之中重生而来,叫他突破了那道玄之又玄,困住了桓庭国多少年来多少个武道天才的瓶颈门槛,真正踏入了宗师范畴。

也便是那地境前期,第四境锻筋境。

甚至当真还是那厚积薄发,破境之后,一战成名,将当时桓庭国的老剑圣,一剑斩杀,真正将那剑圣之名,落到了自己头上。

一时间风光无两,无数赞誉美誉接踵而至。

什么经历多年诸多磨难,终于厚积薄发,一朝成就“剑圣”之名之类的话,在这座小江湖之上随处可见有人说。

身份及名声一下子便水涨船高的王剑来,之前那些将他给烦扰透了的生活钱财,直接便若那“及时雨”般,皆向他大把大把地飘去。

待得王剑来带着这些大把银票回去之时,却见自己妻女在自己那已是家徒四壁,房檐漏风的茅屋中,睁眼相拥而死,如此惨绝人寰一幕,当时王剑来便呆立当场,嚎啕大哭。

一朝喜悦,尽皆崩塌消散。

纵然他对那婆娘有万千怨气,可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底是还是实打实地世间至理名言,不发于情感至深,也必叫人是那肺腑向交。

在那时候,俞盛其实一直都是一位同寻常凡俗一般无二的冷眼旁观者。

眼睁睁地瞧着他起高楼,瞧着他大宴宾客,最后瞧着他楼塌了。

所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而这个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他比之就此之后性情大变的王剑来,到底是看的更深,也想的更远些。

再后来,便又有那当年风流不羁的王剑来再度问世于世间,也因为此,才有了那几乎算是莫大骗局的“天下第一”之争。

原因很简单,名声和钱而已。

他愈盛需要名,王剑来需要钱。

而且贪得无厌。

所以在当年那场“天下第一”之争落幕之后,他愈盛和剑圣王剑来之间又有过一场被世人所熟知的三年之约,约定好了各自再回山中深造修行,待得下一次见面之时,再分出一个真正的天下第一来。

一别三年,时间不多也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刚刚好。

而且江湖记性最是好,可记性也最是差。

一战成名,万千事皆有正当由头,甚至都无需自己站出来解释一二,便自会有人挺身而出,竭尽全力力地拥护之。但若是战败之后,名声不再,万千事也不过是要如烟而过,最终落得个唏嘘不已的下场罢了。

他们这第一次的“天下第一”之争,所求便是如此噱头,在这座江湖之上,只要事情没做错,只要你没输,那么便是所有追捧之人心中心仪向往的对象。

至于这第二场,他们也不过是打着“虽败犹荣”的幌子,再激起一片千层浪,能够再多赚上几年名声,最好还能载入桓庭国野史之中,被那些小说家或是云游诗人奉为一话美谈。

俞盛直到此时,才在心中思量这中间的经过和缘由之流,可思量到最后,他却是发现,当年他那颗初出茅庐,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昂扬心思,不也是随着日复一日的油盐酱醋,而被风沙所渐渐埋没了去?

与之“众人”,无何异而已。